李拂和萧景佑站在门里,正等着他们。叶沉把扁担放下,打开后面那只酒桶,绣娘连忙过来看了看,见小宝缩在里面睡得正香,他这两日似乎吃得太好又胖了一些,即便是最大号的酒桶,他在里面也委委屈屈团成一团。可是这么不舒服的姿势,他却能睡得口水长流,也的确是不同凡响了。叶沉小心翼翼地把他抱了出来,李拂上前一步,接了过去。绣娘走上两步,面露不舍地伸手,轻轻摸了摸小宝白馒头一样软软的小脸蛋,想到这两日小宝前前后后跟着她,说些天真讨喜的童言童语,多了这一个娃,仿佛多了许多事情,也多了许多乐趣,如今这一送回来,恐怕以后就没有再见的时候了,不由心中一酸,强忍着没有流泪,但眼圈已是红了。萧景佑对连重道:“绣娘这么喜爱孩子,你们夫妻也该生一个了。”说完忽然不怀好意地瞟了瞟连重,故意压低声音道,“还是说,你……不行?”又飞快地道:“活判官那里有药,我可以帮你讨一些。”连重一张古铜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刚要反唇相讥,萧景佑却将一根手指竖在唇边,笑嘻嘻道:“莫要吵,吵醒了街坊我后面的戏就唱不下去了。”连重只能咬牙切齿地眼睁睁看着他关上了门。叶沉感同身受地对他报以同情的目光。随后,叶沉不知从哪儿找来两个人把豆腐和酒桶都拉去卖了,他自己本想尽尽地主之谊招待连重夫妻,但连重摆摆手,说还有事,便带着绣娘走了。叶沉看着他的背影,觉得此人似乎对京城十分熟悉,而且,他身上有一股刻意隐藏起来的杀伐之气,与叶悬身上偶尔出现的杀气却又不同。萧景佑只告诉他去找连重接小宝,至于连重夫妻的身份,却并未多说一个字。这人到底是谁呢?叶沉怀着这个疑问回了家,准备蒙头大睡一天,然后等着看萧景佑他们后面的好戏。连重是陪绣娘“回”娘家。连重的铁鹰飞骑被当做叛军诛杀,为了给兄弟们发一点安家费,他又铤而走险去盗了国库,已经够上千刀万剐的罪名了。好在他自幼无父无母,孑然一身,只有一个放在心里多年的绣娘,万幸绣娘父母一直希望女儿嫁一个本分人过踏实日子,不同意他俩的婚事,所以一拖再拖,始终没有订下婚约。连重对此颇为遗憾,但出事后又觉得,幸好啊幸好,否则又要连累绣娘一家了。他自知前无进路后无退路,大约只能浪迹江湖终老此生,走之前想再去看一眼绣娘。结果贴到了绣房窗边正看到绣娘要悬梁自尽。得知连重出事,绣娘终日以泪洗面,她的父母看不下去,便为她订了一门亲事,过几日便要成亲。绣娘是个温柔女子,平时说话都是柔声细语,但内心里却极为倔强。父母之命不能违抗,但要心里装着连重嫁给另一个男人,她也万万做不到。于是便想到了这一条出路。连重本已有了孤老终生的觉悟,也曾心中酸楚地替绣娘畅想过平静无波的生活和儿孙绕膝的未来,却没料到绣娘心之如此坚定,若不能生做他的人,便要死做他的鬼。连重不想让绣娘跟他东躲西藏,奔波吃苦,但更不希望她郁郁不乐,寻死觅活。第二日,绣娘家人清早起来,绣娘房中已经人去屋空,只在桌上留了一封信,信上是绣娘的笔迹,只说自己心有所属,不能另嫁他人,唯有远走天涯,父母之恩此生难报,只盼来生还有子女缘分。绣娘父母自是捶胸顿足,本要报官,转念一想,绣娘一个弱质女子,孤身一人半夜出走怕是城门在哪儿都摸不到,肯定是有人带她走的。她信中说“心有所属”,那带她走的人,除了此人还能是谁?太子诛杀铁鹰飞骑的“战功”举国皆知,连重是铁鹰飞骑的首领,若是他还活着,那肯定是通缉要犯,和他扯上牵连,那就是有十张嘴,怕是也说不清了。绣娘父母不敢报官,也不敢让外人知道,只能自己家人偷偷找了几日,最后对外宣传绣娘染病,外出求医,把婚事给推了,过了两年便说她久病不愈,死在了外边。连重带着绣娘出京后,辗转去过几个地方,最终选在离京城几百里的无名小村落脚,又将没有依靠的一些部下的家眷带了过来,居然也安安稳稳地过了好几年。绣娘是过了很久才知道了自己的“死讯”,难过是自然的,但心里却也踏实了下来。不辞而别也是怕给父母家人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如果她既然是“已死之人”,反倒可以放心大胆地回去,偷偷看一看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