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璓站在门外,道:“老夫人睡下了么?”尺素摇头道:“还没有,正要睡呢。”谈璓走进来,看了看母亲,面露迟疑之色。谈母道:“你有什么话说?”谈璓道:“母亲,您当真没有看到苏州寄来的信?”他不提这话还好,一提这话,谈母满腹愁绪全变作怒火,厉声道:“说了没看到,你还要问几次!难不成我给你藏起来了?”谈璓真有如此怀疑,但见母亲神色,又不像作假,只好讪讪道:“那大约是还没寄到,母亲早点休息罢。此去辽东,我会小心,母亲不必牵挂。”若不是看在他要走的份上,谈母已经一棍子打上去了,冷冷道:“我不牵挂,你早走早好,省得惹我生气!”谈璓抿了抿嘴,道:“若是苏州的信寄到家里,还望母亲转寄给我。”为了一个门不当,户不对的小寡妇,执着到这般田地,简直疯魔了!谈母端起手边的茶盏就要向他砸过去,看看他这样,又不忍心。茶盏放回桌上,谈母叹了声气,道:“知道了。”玉壶冰心燕燕吃多了酒,回来睡了七八个时辰,醒来并不记得自己在沙漠里与闵恪说了些什么。天睿帝命谈璓率军前往辽东,攻打北狄之事,闵恪早已收到消息,却半个字都未向她透露。他知道她早晚会知道,但就是不想让她现在知道,然后整日在他面前一副牵肠挂肚的模样,看得人心里添堵。这日燕燕走到他房中,见冯参军也在,他半弯着腰站在桌边,正看着闵恪手中一只打开的锦匣。天色阴沉,房中光线昏暗,那锦匣里不知是什么东西,散发着瑰丽的红光,将两人的脸都照亮了。燕燕好奇道:“什么宝贝,让我也看看。”冯参军见她来了,作了一揖。闵恪将锦匣递给她,里面是五颗鸽子蛋大小的红宝石,成色极好。燕燕十分喜欢,又知道他没钱,道:“我出二十万两,王爷卖给我好不好?”依着情分,再贵重的东西,只要她喜欢,也随便她拿,可是这五颗宝石……闵恪面露难色,不知如何回应。燕燕有些意外,想了想,笑道:“这是送给王妃的么?那我就不要了。”闵恪想就这么认了,冯参军却多嘴道:“不是,不是,姑娘误会了,这是皇上要王爷替长公主找的五颗宝石。”燕燕脸色一僵,那五颗宝石的光芒骤然像针刺进眼里,刺进心里。长公主,好个长公主。闵恪知道她不好受,对冯参军道:“你下去罢。”冯参军好心替他解释,发现解释之后,气氛反而不对劲了,莫名其妙地退下了。燕燕若无其事地放下锦盒,道:“这趟出来久了,我想明日便回去了。”闵恪将锦盒收到抽屉里,道:“妧妧,留在这里不好么?”燕燕幽恨的目光被抽屉夹断,移开至别处,道:“生意上还有许多事,我总不能一直留在这里做个闲人。等明年我再来看你,还有桂清,你替我看好他,万不可有闪失。”闵恪再三留不住,只好叮嘱她多保重,派人护送她回苏州。次日一早,行辕门前还是六辆马车,只不过车上少了三个人,高嬷嬷将徒弟初七留在褚掌柜的铺子里,帮忙照看桂清。燕燕将一只檀木匣子递给闵恪,道:“等我走了再打开。”闵恪目送车队离去,扬起一片尘烟,街道两边伫立着许多看热闹的人,交头接耳,议论不停。回到房中,闵恪打开手中的檀木匣子,却是厚厚一沓银票,用红线绑着,足有三十万两。银票下面压着一张红纸,上面写着三个字:压岁钱。三十万两的压岁钱,好阔气的小姑姑,她一定是发现了他这边入不敷出的拮据现状,才以如此不伤他自尊的法子接济他。闵恪望着这沓来自长辈的深厚关爱,心中滋味难以名状。离开甘肃,行至西安府,天已不像来时那么冷。燕燕与众人在客栈住下,恰好大堂里有两个客人正在看一份邸报,口中议论道:“听说这位出征北狄的谈侍郎就是前任辽东总兵谈平的儿子!”“都知道现任辽东总兵王逊是童阁老的干儿子,皇上派这么个人过去,只怕童阁老的位置悬喽!”话音刚落,手中的邸报被人抢了去,两人正要发怒,一看是个美貌女子,又换作笑脸,道:“小娘子也关心辽东的战事?”燕燕不理他们,将邸报上关于谈璓的新闻来回看了几遍,满腔思念倒有一半变成了担忧。“小娘子?”那两人奇怪地看着她,叫了几声,她才回过神来,放下邸报,呆呆怔怔地往楼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