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到寿宴上的情形,心里顿时不快,“是不是,有人和你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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软肋
穆朝朝不知道他说的“有人”指的是谁,不过是谁都不要紧,是谁也都不能改变她的决定。
枕在他手臂上的头轻轻摇了摇,周怀年听她很平静地说:“我想了很久,你和你太太还是维持现有的关系会比较好。眼下各方面的局势,都不容许我们冒然做出改变。但我承认,我自己心胸狭窄,看到你们以夫妻的名义站在一起,心里就会生出不痛快。可回过头想,假设你离了婚,我与你站在一起,也要去应付那些半生不熟的关系,恐怕我会更加不自在。”
这便是她今晚别别扭扭的原因吧?周怀年抬起环在她身前的手,寻到她的鼻尖轻捏了一下,“怎么总想得这样多?万事有我,懂吗?”
穆朝朝在逼仄的空间里费力地转过身,与他相对着,“我知道,万事有你,可控制不了自己的心会这样想,那样虑。今晚寿宴上,来的那几个日本人,只是瞧着,就已经够让人不安的了。也不知这上海滩,未来会有什么样的变化……”
周怀年抚着她的背,稍顿了一下,鼻端发出一声轻哼,“那位叫山下渊一的,同你说到这些了?”
穆朝朝微愣,这才发觉自己与山下渊一坐在一起交谈的画面大约是被他都看在了眼里,便也不再遮掩地对他说道:“这人我看不太懂,不是牙医么?怎么今晚穿着日军的制服?”
听到她这问话,周怀年更是一声冷笑,“军国主义大于天,这是刻在他们骨子里的东西。‘牙医’,不过是他在非战时期的一个职业选择,一旦发动战争,他只会无条件效忠他们的天皇。”以那个山下渊一的医学造诣,野心又何止是在小小的牙科事业上,才一入伍便是军医少将的待遇,可见他的专业能力,也足见日军对其人的重视。周怀年敛了敛眉,带着点忧心又对她说道:“朝朝,日本人,不可信,听懂了吗?”
穆朝朝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头。其实,她对山下渊一这人的想法是在不停动摇的,尽管他们只见过一面,但她对他的印象却已经有了微妙的转变。也许是因为他那双清澈如少年的眼睛,也许是因为他最后叮嘱自己的那番话。总之,在她潜意识里,已经没法用太极端的字眼来概括这样一个日本男人了。
她往周怀年的怀里蹭了蹭,转而低声问他:“日本人会找你的麻烦吗?”
周怀年淡笑了一下,手又在她的背上继续轻抚,很是不以为意的样子,“找又如何?不找又如何?我做事,向来只凭自己的心走,不惧那些。”的确,如今在上海滩上,也只有他有底气说这样的话。成啸坤之流,那只是徒有其名,谁都知道,要为自己的利益而择一方最优的势力来倚靠,才是在这乱世中能长久立足的根本。却只有他,是各方势力都想要争相拉拢的那位人物。除了雄厚的财力,还有他在民间的声望。多年以来,坏事不少做,好事却也没有落下,修建学校、医院、慈善堂,让幼有所教,病有所医,弱有所扶。人们称他一声“周先生”,有的是因为畏惧,而有的却是真正带着感恩的尊称。
这样一位人物,无论他偏帮哪一方,对其他方来说,都是一种损失。在成啸坤的寿宴上,日本的江原大佐对他说的话,可谓是字字诚恳,开出的优待,甚至令成啸坤都要眼红。可饶是如此,周怀年也依旧是不为所动,慢慢饮茶,自诩是商人,便要有一颗坚决不掺和政治的决心。然而,狡猾的日本人又怎能不去猜,他给国军或是共军分别暗中输送了多少军用物资?
的确,那样的数字对他们来说或许真能算得上是天方夜谭,而在这庞大的数字里,周怀年却连一个零头也不会许给他们。他要帮的,是中国人,仅此而已。
然而,这要是搁在从前,他应是会不计一切代价地去做这样的事。但现在身边有了她,他便不得不多加顾虑一层。说她是自己的软肋,一点也不为过。可要如何藏好这根软肋,他却没有太多的头绪。这是当局者迷的道理,更是深陷爱情的人没有理智的体现。或许将她护于暗处,才是最稳妥的办法,如她所说,“周太太”的头衔对她来说,兴许只能成为一个累赘。可私心里,他又不愿在名分这样的事情上让她受委屈。几种心绪交杂在一起,让一向善做决断的男人,也拿不准了主意。
他的手在她的背上轻拍着,兀自沉吟:“朝朝……可知我的心?”
穆朝朝弯了弯唇角,将耳朵贴到他的左胸膛上,仔细地听。半晌,才应他的话:“唔……心脏没有问题,就是不准再熬夜了,否则给你吃仙丹都很费劲。”
她模仿聂绍文诊病时的语气,惹得周怀年笑着轻掐她的脸颊,“你与徐家齐一样,‘近墨者黑’!”
穆朝朝拿下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腰上,人便缠上去,圈住他的脖颈,而后仰头在他唇上一吻,笑意嫣然,“嗯,被带坏了,看你还敢不敢让我和他们玩儿。”
周怀年双手将她身子托住,头抵过去,延续方才那个短暂的吻。
他的舌头很软,却又力道十足。就像他这个人,看似儒雅绅士,骨子里却又硬又狠。可她偏爱他这种男人,偏爱他软硬兼施地对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