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怀年没看懂她这是闹的哪一出,便也不管不顾地脱口说道:“想糟践自己之前,先想想肚子里的孩子!”
苏之玫怔了一下,眼里含着的泪顿时掉了下来,“你……你都知道了?”
周怀年没有说话,只背过身去,叹了一口气。
“原来你早就知道?我以为……”她以为的事太多了,以为自己花了钱,这家医院的大夫和护士便会替她保守秘密。她以为,这个秘密就算被他知道,他一定会跑来质问自己。然而,她以为的,都错了。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她到了现在也没看透。苏之玫跪在地上,垂眸看着自己还未见隆起的肚子,眼泪一颗一颗地砸在地上。
周怀年平复了一下情绪,语气渐渐缓和,“今晚你走过这一遭,这孩子还能保住,已经是万幸。既然你说知道是谁下的手,就直接告诉我,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其余的事,不必再想。总之你我夫妻一场,如今你遇上了难事,我不会弃你不顾,你更不必用这样的方式来求我。还有,楼小凤能有勇气做出这样的事,我也应当为他做点什么。”
苏之玫听他说完这番话,哭着哭着便笑了,“楼小凤?你以为这孩子是他的?”
周怀年转过来,不大明白她这话的意思,“怎么?你还养了别的戏子?”
苏之玫低头,一面轻抚自己的小腹,一面说道:“我若告诉你实情,你能答应我两件事么?”话才说完,还未等他回应,苏之玫又改口道:“不,是我求你,我替我肚里的孩子求你,请你务必答应我两件事。”
在周怀年这里,从来就没有什么是他务必要答应的事,凡事他都会经过一番斟酌,才会决定是答应还是不答应。然而这次,也许是这女人难得流露出的可怜让他心软,又或许是真觉得自己对她有所亏欠,他连犹豫都没有犹豫,回过身来,应下她:“好,我答应。”
苏之玫用指腹轻轻抹去脸上的眼泪,看着他说:“第一,我生下这个孩子以后,请你把他当成亲生的孩子来对待,永远不要让别人知道他的生父是谁,包括他自己。”
周怀年不语,微微蹙起了眉头。他觉得自己答应得似乎有些草率了。
苏之玫看出了他的犹豫,无非是在考量穆朝朝那边该如何做解释。刚刚她已经从鬼门关外走了一遭,她能与自己肚里这个生命继续相伴相依,这让她终于释怀了一些事。然而,出于母亲的本能,别的她都可以不再执着,但对于这个孩子,她却不能不为他深谋远虑。
于是,她对周怀年说道:“你放心,生下他以后,我们不会和你一起生活。我只要你认下他的身份,只要你给他一个姓氏。至于其他,我们不会再打扰你。”
苏之玫难得这般诚恳地说话,周怀年思忖着,转了转指上的白玉扳指,应声说:“好。说第二件事。”
“第二……”苏之玫深吸一口气,眼神渐渐变得狠厉,就像一头护犊的母狮,将要撕咬不怀好意的敌人,“第二件事,我要你替我杀了成闵氏。”
周怀年闻言,眯起了眼,“弑父又弑母,苏之玫,成家与你到底有什么血海深仇?”
苏之玫冷笑:“父?母?这世上,难道会有像禽兽一样的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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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担心没有矛盾点,只要没完结,总有尚待解决的矛盾点。而且最近也甜够了,老周、朝朝也该干点正事儿了(?????????)
污浊
成啸坤的葬礼,在一场秋雨中结束了。也不知这样惨死的人,能不能入土为安,即便收钱办事的道士打着包票说没问题,却没人敢忽视在最后下葬的时候,成太太仿佛鬼上身一般,拿着手里的佛珠勒佣人又勒日本军官的事。
最后,她谁也没勒死,自己却死在了日本兵的枪下。
也不必再做法事,日本人命成家的佣人将疯了的成太太草草埋了,就在成啸坤的棺材旁,连碑上的名字也没来得及找人添刻上去。这显然不太符合中国人的丧葬规矩和程序,但有日本人在,周怀年这位与成家说亲不亲的人,也不好多说什么。想想,禽兽死了还能有块安葬之地,已经是件福报顶天的事。
从落葬的城郊往回走,雨仍旧在下。车窗外灰蒙蒙的一片,连外头的遍野衰草都看不太清。车轮碾过坑洼的土路,溅起斑斑泥点,覆在车身上、车玻璃上,让人更觉得眼前尽是不堪的污浊。周怀年合了眼,靠在汽车座椅上,想天道轮回,想因果报应。想当初自己无心的那一句“带你回家”,竟然会给一个女人的婚姻上了一把可悲的枷锁。如若没有当初在成家花园的那次相遇,她也许会遇见更好的人。然而,世事没有如果,只一眼、一句话便已足够让人执着一生。
其实,在苏之玫刚刚嫁他之初,相敬如宾的婚姻生活还是很能让她感到幸福的。她没有体会过与人相爱的滋味,只觉得能逃离成家,逃离成啸坤就已经足够。更何况,周怀年与她以往在兴社见到的那些男人不同,他长相清秀,做派儒雅,话虽不多,做事却果决老辣,对待她时,也总是多有谦让。
他温良如玉,除了出身不好,那时没有几个女人不会对他动心。而她一个父母双亡、寄人篱下的成家干女儿,更是可以没有这些门第顾忌。他们站在一起,便是一对天成的佳偶,成太太见了都要极力将他们撮合。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成啸坤对此无法阻止,况且走了一个不太听话的干女儿,换来一个对他大有裨益的亲信,他也觉得这买卖做得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