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自然地咳了一声,薛南羽转过头说道:“你亦赠予我不少药物,我投桃报李,是人之常情。”“但这常情,已是让我欢喜得很。”陆镜的声音忽轻下来,他只觉前所未有的饱足。玉钟山遍落寒霜,他一路来时心中惴惴,不想却在这营帐中忽得子扬的温暖。他觉有好些话想对子扬说,却又不敢造次,只笑着道“多谢公子”。他眼中明亮的欢愉有如火光,让薛南羽心中一跳。长公子垂下了眼帘,淡淡地又问。“不必客气。你那家中的挚爱……究竟受什么伤,要什么药,你还没回答我呢。”“我在家中的挚爱?”陆镜莫名其妙,半晌才反应过来原来子扬心心念念想知道的是这个,不由噗一声,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他不敢在子扬面前失笑,否则子扬一定会恼羞成怒,愤愤然拂袖而去的。所以子扬白日里突然那么生气,为的就是这个么?陆镜偷眼瞧他。薛南羽正襟危坐,神色虽是淡然,拇指可是轻轻抵在了食指上。过去在上霄峰,每逢遇到难关时他便会抿一抿唇,下意识地捏自己的手。而如今,自己是否心中有人这一点竟让子扬如此不安么?轻轻一笑,陆镜认真凝望他的眼眸,缓缓说道。“我在家中没有挚爱。”“但我也没有骗你。”“我到流云郡要救的,是我师兄。”“我家师兄形貌昳丽,品性端方。我与他初逢于颖都,后来又机缘巧合,一起被师门收录。”玉钟山的营帐里,陆镜对长公子说着他的师兄。在他口中师兄是个颇有些拧巴的人,平常倨傲矜骄,无论何时何处都冷冰冰绷着,骨子里却是极温和极柔软的。“我与他初识时两家有些龃龉,我意气冲动地为家人出头,不觉得罪了他。他从此对我,便有些疏远。”疏远归疏远,师兄对他其实是关切的。初到师门时他因思念家人颖都,非常没出息的半夜里跑到后山嚎啕,是师兄默默点一盏灯,静静守在他的身后。当他哭够了回头,看到居然是师兄在他身后,心下当真一惊,生怕师兄就要笑话他了。可师兄只是牵他的手,把他带回了弟子房。师兄的手在夜风中有些凉,他被一只微凉的手紧紧握着,看微红的灯火把山路照亮,忽然便有些羞赧。他一向自认为比师兄刚强,没想到却是师兄深夜出来、捡回自己……陆镜正说着师兄给他的关怀,薛南羽忽冷哼一声。“你师兄只是担心你想不开而已。他之所以紧紧拉你,是生怕你突然跳下山去。”这个诠释相当煞风景,陆镜张口结舌:“……我师兄他,真是这么想的?”他可是一直把这段记忆当子扬看他与别人不一样的证据珍藏呀,原来子扬当初,是以为他要寻短见么?“若是我,便是这么想。”薛南羽一脸嫌弃:“会想着没想到你一贯摆洒脱不羁的架子,夜里却偷躲到山上哭唧唧。”陆镜哭笑不得:“所以当时如果是公子在场,是会笑话我的吗?”“笑话倒也不必。”薛南羽撇一撇嘴:“若是我当时在场,还是得先紧着把你带回来,虽然心中会讥你幼稚。”啊啊,幼稚……这倒真是子扬常说的话。有时被自己百般逗弄得烦了,子扬便翻一个漂亮的白眼,咯嘣脆的嘴里蹦出一个“幼稚”,扬起下巴,头也不回的走了。那神态,活像一只骄傲的小斗鸡。于是陆镜笑了:“但毕竟,还是师兄寻回的我。到第二天,我便着凉发热了,也是师兄亲来替我熬药,又做了吃的给我送进房来。”当时上霄峰说他们都是世家公子,若是吃不了山上清修的苦,便乘早滚回颖都去,因此最初半年是一个侍从都不让他们带的。陆靖烧得迷迷糊糊,自然没法给自己捣鼓什么粥食汤水,全都是子扬笨手笨脚的给自己弄了出来。“等等。”薛南羽忽然说:“你的师兄,也会开药?”陆镜点一点头:“师兄有家传的药物炮炼之术,师兄本人也颇通医理。因此他没惊动师门的药局,自己就把我给治好了。”薛南羽默默不语,耳听得陆镜又说:“可师兄岐黄虽佳,厨艺却是差到了极点。那几日我在他手中被他逼着吃那些奇奇怪怪的药和饭菜,当真是一言难尽。”“……”不知为什么,薛南羽听到这话忽涨红了脸,好像那个做饭糟糕的人是自己似的:“你师兄可知你抱怨他?”“我自知理亏,哪敢朝他抱怨?”陆镜苦笑。并且才刚把他治好,子扬自己就病倒了。不同于陆靖躺个两三天就能活蹦乱跳,子扬禀赋柔弱,这一病来势汹汹,足足让他卧床不起一月有余。这下子瞒不住了,崔琪亲带药宗的长老诊看,把陆靖骂了个狗血淋头。崔琪斥他大半夜的不睡觉出去乱跑,带累了同是颖都出来的子扬。陆靖本在愧疚,挨骂之下立时和崔琪吵得不可开交。子扬那时恰好醒来,静静听了片刻,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