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淡淡道,“朕只要还在一天,谁敢猖獗!”
蒙毅佝偻着背进来了,外面两层甲士护站着,过了一个时辰,他走出来时候踉踉跄跄,眼角含泪,曲折忠肠的回望,“陛下——”
喊罢。
这位位高权重的上卿带着替始皇帝去往名山大川祈祷神灵。
实则回咸阳镇压复辟,清扫祸患等秘密任务出发了。
胡亥端着那重温的汤药进去,顾不得被烫出绯红的手心,亲眼看着父皇将暖药喝了下去,那药很苦很腥,火候是温润入喉,他亲口尝过的。
“苦吧?”嬴政放下碗,突然道。
胡亥忙摇头:“父皇,不苦。”
“亥儿,你要知道,忠言弗与耳,就如同此药,难以咽口。”嬴政道,“奸臣不一定祸国,贤臣不一定安邦,权势握在手里如同一根马鞭,策马就是千里。你要牢牢握紧。”
胡亥愣住。
他好似触碰到了什么,连三魂七魄都似被抽离了。
“父皇”
“国无常强,无常弱。奉法者强,则国强,奉法者弱,则国弱。”嬴政用掌心撑着膝盖道,“为什么那些高喊着仁德的旧贵去抨击秦法残暴不仁,而我们的臣民却无比拥戴,拼命争取。”
“因为这个天下有很多阶级不等的人,布衣,奴隶,商贾,权贵,地主,工匠只有我们秦法给了他们公正,给了他们改变命运的机会。”
“胡亥,你起誓!”
这如同耳畔炸起的惊雷,胡亥耳中一片嗡鸣,嬴政的威压就像是拉紧的命弦架在他脖颈上。
他嘴唇嗫嚅了几下,看见嬴政口中的鲜血咳出来。
他本想过去搀扶,却又立住了。
嬴政眼里岌岌可危的那道弦好似要割裂开来,胡亥双膝噗通跪地:“父皇,父皇父皇,我胡亥发誓,必将秉承父皇之志,奉法国强,延续我大秦基业,乃至万世!”
嬴政觉得自己已经走到了生命的最后尽头。
晚上的沙丘宫是烛火通明,燃烧的驱蚊草成堆成堆,弥漫出来的是浓灰烟雾,散发的是叶片剥开叶络叶肉,又噼里啪啦混着沙丘宫特有的风土气味。
嬴政被气味呛咳了几声,顺了顺胸口,觉得自己又好些了。
脚步不自觉的迈得快了些。
屏退了跟来侍卫,他走到了一棵古树下,被那浓稠的阴影照着。
暗暗喘了几口气。
触手的树干是斑驳的,摸下来还有刀枪斧钺的痕迹,他喟然叹一声:“老家伙,不过经历些许风霜啊。”
只能勉力支撑着自己没有倒下,却妄想着还能继续走下去。
走得更快,把这条路走完。
嬴政喘了几口气,双腿就像是僵硬的树皮一样,变得毫无知觉。
他仰起头,亘古不变的星河撞入眼瞳,他忽然想变得和这些沙丘宫夜鸟掠飞一样的,是烟消云散里的不散,朝着头顶的繁星而走。
是寂寥,是盛大,也是璀璨。
折断树枝握在手里充作拐杖,嬴政抿了抿唇,有些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