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霜吟?那是谁?”这个明艳的女人挑了挑眉。她一只手摸着下巴,兴致盎然地上下打量周南絮,最后视线定格在她手里的剑上。显然她认出这把剑了。
周南絮的手指不由握紧这剑。算时间,倘若周蕖真的是她母亲的话,那么她如今应该是位于百年前。可无论是剑法或是本命剑,熟悉的人一眼便能看出这是藏玉阁的路子。然而此时藏玉阁并不存在她这个人,倘若真的碰上人问起,她无从自证。
周南絮思索半晌,还是先向这女修道了谢:“多谢前辈出手相助。”
女修莞尔:“不必,我不过是顺路。”然后她突然朝身后大叫道:“你们看够了没有?不出手帮忙就罢了,还躲在里头偷偷盯着人家小姑娘,要点脸不要?”
一个俊朗的青年被她呛得面皮发红,不自然地咳嗽几声:“你话说得未免太难听。一群杂鱼小虾而已,焉有杀鸡用牛刀的道理?况且我们只是好奇,就看看。”说着,他笑眯眯地走近周南絮。
然而周南絮此刻全部心神已经被他身后不疾不徐走着的另一人占据。她感到心一阵狂跳,愣怔地与那人四目相对,情不自禁在心中默念:“父亲。”
尽管此时的张之涯尚未有后来一阁之主的惊人气势,温润的眉眼尤其青涩,但较之性子跳跃的林淮,他显得十分沉静。他无声观察着她手中的剑,忽而出言探询:“寄雪如今该沉睡在藏玉阁的剑冢才是,姑娘这把剑是……”
周南絮一时哑口无言,磕磕巴巴意图解释一二,却“我”了半天也道不出个所以然。她不知所措垂首,自暴自弃道:“这是仿的。”反正不出意外的话,如今确实还有一把寄雪在阁中,总不能诬赖她偷的。
张之涯颔首:“原来如此。”却没说信没信。
他揭过这一茬,复又问道:“你亦是来寻巫山神女的?”
恍如平地起惊雷,周南絮大吃一惊,抬头:“神女?”
林淮一只手握拳击中另只手掌心:“你原来不是找神女,那你如何在巫山被人追杀?”
周南絮犹疑着将此事来龙去脉三言两语复述了一遍,只是不动声色隐去了几处。她疑心周蕖便是那所谓的神女,越发焦急她的下落。也不知是否会有其余人存心害她。
几人听过,不约而同打定主意要与她同道,俱是笃定这周蕖的身份即使不是真的神女,恐怕也脱不了几分干系。
于是众人即刻启程,赶往那处法阵。也是在路上,周南絮终于得知剩下的一位陌生又叫她倍觉亲切熟悉的女修正是徐霜吟那声名赫赫的母亲——徐若水。虽然她如今连道侣都不见踪影,更毋庸说孩子。
徐若水与徐霜吟虽是母女,性情却简直天差地别。
她爱笑爱大声说话,为人爽朗。比起娇艳的玫瑰,她更像火山岩下的熔浆,炽烈滚烫,似乎一不留神就要喷薄而出,将四周燃烧成一片灰烬。而徐霜吟却是冰封万里、沉寂无垠的大地。
周南絮暗中琢磨着。直到前方带头的张之涯停下脚步。
眼前已经是周蕖提及的尽头,再没有继续延伸下去的路径。同时也并无什么密法。她们甚至看不见一个符文。周南絮不觉有些棘手。
法阵找不到符文标识,便只能四处碰运气。
突然面前平静的空气肉眼可见地扭曲起来,渐渐形成一个旋涡。她眼神一闪,便听得一声惊喜的呼唤:“阿絮!”她被一个柔软的怀抱拥住。
周蕖竟然凭空出现!
不待她仔细询问,周蕖很快地松开她,仿佛早有预料一般将目光投向另外三人。她道:“跟我进来吧,阿娘在等你们。”
徐若水隐蔽地与林淮交换了一个眼神,方才应声跟上。
不知是什么术法,周蕖将手向前探出的一瞬,所在空间俱被扭曲,恰如隔着水面触摸到了水下的秘境。周南絮只感到一阵强大的吸引力,不过半个呼吸,她就身处一片全新的世界。
此地亦是一处山林,极为幽静,粗粗环视一周,也辨不清同原先的地方有什么分别。
可最令人惊讶的是,周蕖不再是先前古怪的模样,她面容鲜艳,意态活泼,一下子从瘦弱的妇人蜕变成盈润的少女。而这少女的容貌全然是年轻时候的母亲。
虽说心中早有猜测,可真正见到,周南絮不免还是百感交集。
周南絮一路走着,正要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同周蕖解释月容的下落。却未料她黯然神伤地低头,语气苦涩地言明她已知晓。周南絮不觉惊讶。
她这才和盘托出,原来她当时跌跌撞撞回家后,她阿娘竟恰好守在门口等着。她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百般恳求阿娘想想法子救人。
“可阿娘说人已经没了,救不活了。我要再出去找你,她也不许我走,不仅下了禁制,还说我只会拖你后腿。”周蕖强颜欢笑继续道,“都怪我,是我给月容惹来杀身之祸。”说到最后,她终于忍不住,滴下泪来。
周南絮想安慰她,但念及月容的死,万般说辞便都堵在嗓子口,一句也道不出。直到将将看见矮小的竹屋,她才没头没尾说道:“我本想送她回家,可她受了法术,身体撑不到那个时候,就挑了棵最高大的花树,请她入土为安了。”
周蕖带着浓浓的鼻音嗯了一声。
竹屋外的院落里,有一妇人正在择菜。听得动静,她拢了拢脚边的菜叶,随意用身前的襜裳抹了把手,然后从矮脚凳上起来。她抬头露出整张脸的那一瞬间,可谓荆钗布裙难掩天香国色。
周南絮不知为何突然紧张起来,也许是这妇人容貌姣好,神情意态间总笼罩着一股悲悯之色,像个神仙模样;亦或许是她看自己的眼神实在清透,那种温柔慈爱的感觉叫周南絮别扭极了。
她一开口就吓得周南絮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应激得毛发都要竖立起来:“好孩子,走近些,让婆婆仔细看看你。”
周蕖惊得猛回头,不敢置信地在二人间来回打转:“婆婆?阿娘不就我一个女儿?怎么忽然冒出一个孙女,还是阿絮?!”
周令和不理会她,含笑迎几人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