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辰踮起脚尖:“写的什么?我修为不济,道友帮我看看。”宋潜机微微眯眼:“造化钟神秀。”“真的很秀啊!”纪辰感叹,“其他人不管是昼夜练字,还是苦练过几万张山水图,这次登闻雅会都得被他们秀下去。”宋潜机微笑不语,在东道主的地盘写字,当然要先让东道主舒服。这两人落笔灵气饱满,除非遭人为毁坏,否则不管风吹日晒雨打,以后华微宗这面山壁上,都刻着力透山岩的两句诗。起笔先夸华微宗人杰地灵,造化灵秀,这两句才能留下。“还有一句呢?”纪辰兴奋道,“宋道友再看看!”宋潜机念道:“一览众山小。”“好气魄!”纪辰羡慕道,“我何时也能有这般本事。”宋潜机摇头:“你倒不必有。”你一个阵师,非学符箓作甚。纪辰明显误会了:“宋道友,你别看我这样子还不错,其实钱财乃身外之物,只有自己练得本事才靠得住。否则总惹旁人笑话,说同样的修炼资源堆给狗,狗都练得比你强。”宋潜机忍俊不禁,笑过之后有些唏嘘。现在的纪辰还很年轻,像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富贵少爷。虽然话多,却不是疯话,让他有点不习惯。他前世认识对方的时候,这人已经设阵杀全族,做了散修,整日半疯半醒,半醉半癫。“道友别笑,我已经观察过,书画试座位有讲究,公认最厉害的两位,赵霂、卫湛阳,排在壹号贰号,人家就能直接写在山壁上,写给书圣看。”纪辰认真分析道,“其他人按符道造诣排序入座。我,写不出符的符师。你,没写过符的剑修,所以我们俩坐一桌,谁也别想抄谁。”宋潜机:“……没事,我们各画各的,凭真本事垫底。”崖壁不再有动静。留书的两人已飘落山崖,向溪边草甸缓步走来。借这两人一气呵成的笔意,有些写字的参赛者已经写完停笔,一心赞美岩壁石刻,另一些没画完的参赛者,继续埋头苦画。宋潜机坐下填充土豆花细节。纪辰在一旁欣赏片刻,不由叫绝——纸上无风,花瓣却沾着露水,似在风中微颤,花梗上每根细碎绒毛都画得纤毫毕现。他表情沉痛地入座,拾起价值连城的烟霞笔,在纸上画了个圆圈:“我真不想来参赛,除了被人嘲笑还能如何,但家中长辈非让我来试试。”宋潜机画完,满意搁笔,等墨痕自然风干时,看向对方纸面。运笔力透纸背,笔意圆融通达,但确实只有个圆圈。“你既然不会山水构图,为何不写字?”宋潜机问。“字的间架结构,也是一种构图啊。”宋潜机恍然。纪辰对空间的认知特殊,根本无法画出任何平面的东西。他应该去搭建、去构造。他是天生的阵师,道祖赏饭吃的天才。“我虽然觉得你画得很好,灵气扑面,但是毕竟这土豆花……”纪辰换了个委婉说法,“太新奇。华微宗请来当世十位书画大家来评选名次,他们可能无法接受。”宋潜机安慰他:“人生大部分事情,本就是重在参与。”纪辰点头:“你说得对。有时候越努力,越不行。”前桌参赛者听见,纷纷回头,震惊无比地看着他们。宋潜机从那些眼神中看到十四个字:“死猪不怕开水烫,杂鱼菜鸡凑一桌。”但两人互灌丧鸡汤,气氛竟十分和谐。宋潜机甚至再次提笔,在对方纸面写了两个蝇头小字:鸡蛋。纪辰拍手称绝:“妙啊,圆圈变鸡蛋了,我画的就是一颗鸡蛋。”说话间,周围响起一片恭贺赞美声。宋潜机和纪辰当然不会认为这是在恭喜他们画出了鸡蛋。只见一人身穿白色锦袍,手摇折扇,穿过草甸和人群,站定他们桌前。纪辰大惊,这不是石壁留书的赵霂吗?他还亲自来指导垫底参赛者?那人得意笑道:“宋道友,好巧,瑶光湖畔水榭一别,我们又见面了。”瑶光湖水榭?宋潜机略一思索,依稀记得那天不适合采泥。孟河泽得了许多法器,自己得了一朵琼玉花。至于水榭里最后来的两人,他只记得赵济恒怀抱许多画轴。至于眼前人,他毫无印象。宋潜机疑惑发问:“道友可是赵济恒的朋友?”赵霂冷下脸色:“我是他堂哥。”他心想这人连赵济恒那种草包都记得住,居然记不住我?不过是今日风水轮流转,他没了水榭里的风光,想故意侮辱我罢了。其实他若能送把躺椅送个锄头,那宋潜机不仅认得他,还会发自内心地感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