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觉得是个很温柔又宁静的梦,叫多日来劳累的心都松懈下来,方觉始正四肢大敞地躺在太师椅上睡觉,姿势奇诡到令人大开眼界。
崔嵬当然不会打扰,静静推开房门走出来,只见到薄雾之中翩然走出于观真的身影,紫色藤萝已经绽开花朵,垂怜般拂过他的脸颊。
“怎么醒得这么早?”
他轻柔地问道,指尖如抚动琴弦般,怜惜地拨过那些花瓣。
这是崔嵬第一次将生机与眼前此人联系在一起,他似乎永远都是那么狠辣,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纵然偶尔有所亲近,也都带着锋利的刺,更不必提昨夜他们师徒之间的对话,证明这人即便失忆,也全无半点不同。
“做了个好梦。”
“噢?”
那人低嗅藤萝,那一串串幽紫色的花瓣枕在颊边,繁茂的光辉之中如同另一场耐人寻味的迷梦,看起来无害,又怎知底下是否藏着剧毒。
“你的好梦里,有我吗?”
“记不清了。”
织梦术很成功。
不过于观真的伤势就没有那么成功了,方觉始留在小院里等了数日,终于等到采药归来的阿灵,两个人针对他身上的虺讨论许久,又用药物金针实验半月之久,仍是毫无头绪。
至于玄素子则已在当夜就离去了。
阿灵将手抄在袖子里,她虽不善医理,但是天赋异禀,任何药材经过她手,都可至药性最佳时,因而方觉始很爱跟在她身后打转。他们两人对药材各有认识,每日都煮好一大桶药浴供以于观真浸泡,虺本爱游水,可被金针逼下来几次后,就赖在于观真身上不敢下去。
方觉始外号怪医,正因他品性怪,说话怪,行事也怪,钻研医道近成痴人,什么样的手段都敢尝试,这天底下能难住他的疑难杂症不多,没想到这儿就遇到了一样,不由得有几分见猎心喜,又倍感抓心。
“真不知道他没失忆前到底做了什么。”方觉始咬着自己的手指骨节道,“我也算见过许多病症,可是落在他身上就全然不对。之前我们将虺逼退,竟叫他昏死过去,可是这虺留在他身上越久,心脉就愈发难以愈合,怎么治疗也是治标不治本,想来眼下只有一个法子了。”
阿灵歪头看他:“什么法子?”
“老实说,这事儿我只做过一次,人家也远没有这么麻烦。”方觉始叹气道,“只要这条虺在,做再多也是无用功,咱们得先找个法子把它制住,再将缥缈主人的心口剖开来,把断开的心脉重新续上,那时固然元气大伤,可只要多加修养,未必不能更胜往昔。只是易骨容易,续筋却难,我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于观真在浴桶里泡着,这半月来不知道吃了多少苦药,被扎成豪猪模样几次,不由得苦笑起来:“原先我觉得很好,此刻倒真有几分不好了。”
方觉始笑道:“大美人莫以为我要害你,做大夫的要害命,实在用不着这么麻烦,我只消金针在你要害上一刺,任你气海再足,心肠再狠辣,也都干净利落,化作黄土白骨了,哪需要如此费劲。你原先不觉,自然身体大好,等到死的那日,也仍旧觉得很好,此刻虽觉得不好,但反倒是要慢慢好起来了。”
这道理倒真是古往今来都一样,在家里待着好好的,一去体检,就这也病那也痛的。
于观真叹气道:“那敢问方小大夫有何高见?”
“巫蛊的法子,当然是要找行家来消。”方觉始将手背在身后,忍不住嘀咕起来,“其实原本我也可以做到的,只可惜……只可惜了,苗疆那位大巫祝的性情古怪得要命,要不是我当年跑得快,恐怕性命都丢在那里了,巫蛊之术无缘得见不说,还上了他们的通缉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