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当织女。”仙童将手里已经编好的花结递给沉锦,嬉皮笑脸道,“我要当天孙。”
在场的织女们都为之一怔,又担忧地打量沉锦和素鸾的神色。
沉锦望着小仙童那对乌黑的眸子许久,积郁累月的心境在一念之间豁然开朗。她脸上绽放出久违的笑容,虽带着病色,却仍旧灿烂得令星月无光。沉锦举起那只精致的花结,向着众人朗声道:“我收他。关门弟子,恬墨。”
昆仑有女-1-
半天的晚霞幻紫鎏金,宛如一匹浓淡相宜的绸巾悬挂在天际,遮住了落日。
一抹紫金的余光扫在“归心阁”的木匾上,将那墨黑的字染上了别样的色彩。地面一尺拢着淡淡的雾气,依稀看得见汉白玉的地砖,一块接一块极其平整。这仙雾也被晚霞染上了淡淡的红,好像三月里蟠桃园的桃花,一团团的粉红连绵不绝。
归心阁里里外外尽是由桃木所造,因为桃木质密细腻,散着清香,最重要是能镇灾避邪。这都是若荪听师父说的,其实神仙哪里需要辟邪,尤其像他们这种专事降妖除魔的神仙。
一阵大风刮过,若荪双髻上的飘带与臂弯里的披帛一齐飞扬,好像一时之间连天边的云彩都在缱绻,叫人眼花缭乱。一只青灰色大鹏稳稳落地,化出人形,风渐渐止了。那大鹏化成的男子身躯挺拔、魁梧,双目炯炯。他双手拎着流星大锤,朝坐在藤架下的少女轻声问:“若荪,怎么还在这?”
若荪揉了揉眼睛,手不停翻着册子,执拗道:“觅风,我不走,我要留在天界。”
“你为何就是不想回昆仑?”觅风半眯着眼,轻叹,“天界有什么比得上昆仑?”
若荪白嫩的手顿一顿,不一会又将册子翻了一页,答:“昆仑好冷清。”她想了许久,只能以冷清来形容昆仑,虽然曾经有人告诉她,昆仑是寂寞的,但是她无法理解寂寞是种怎样的情感。
两千年以前,她和觅风在昆仑山顶相依为命,那里除了风雨声,几乎什么也没有。她是一株香草,长在疏圃池边的玉阶上,能从玉石里长出来的草,大概天地之间也唯有这一株了。若没有觅风的保护,她这样弱不禁风的小草活不了几千年。在遇见师父以前,她以为自己只是野草罢了。
“喏,这个好不好?”若荪举着大册子给觅风看,“门神。”
觅风神情淡淡的没有反应,兀自望着西天的晚霞。
若荪合上册子,自顾自念道:“好吧,你默许了,我们就去当门神。”他们在天界修了两千年,飞升成上仙了,若不回昆仑做散仙,便要留在天界做神仙。若荪抱着大册子往屋里走,去找师父说,她要当门神,盘古开天辟地以来的第一个女门神。
归心阁里头渐渐暗了下去,若荪朝莲花灯座弹指一挥,那灯座上几颗圆滚滚的夜明珠霎时亮了起来,不是火光却胜似火光。她在屋里转了一圈,没瞧见半个人影,一寻思,便驾了朵云飞上楼顶。
以琉璃斜斜铺就的屋顶在晚霞中泛着粼光,身披袈裟的罗净看似在打坐,实则痴痴望着天际发愣,一双狭长眼眸中闪过变幻莫测的霞光。直到若荪将他的视线挡住,他才回过神来,语气平和问:“这一次考虑得怎样?”
“师父,我不走。”若荪将名册打横举起来,“我可以去当门神。”
“门神?”罗净望了望册子上画的那张牙舞爪的门神,再对比眼前绑着双髻的清丽少女,不禁失笑,“自古以来,哪里有女仙去做门神的?”
若荪一本正经道:“甜馍馍都可以当织女,我怎么不能做门神?”
罗净陷入沉思,菱唇紧抿。过了一会,说:“去昆仑做散仙哪里不好?天界又哪里值得你留恋?”
若荪瞪着一双圆圆的大眼睛,双手举着册子一动不动,执拗道:“我要当门神。”
“此事,待我去与青龙神君商议。”罗净淡淡答道,而后起身拂了拂袈裟,驾云而去。
若荪散了祥云,缓缓落在屋顶上,坐在方才罗净打坐的地方,尚有余温。她用指尖在琉璃上摩挲,划着圆圈。这是她在昆仑养成的习惯,无所事事,便抬头望着觅风在空中绕圈,它绕一圈,她就划一圈,然后数着他们究竟在昆仑过了多少年。直到有一年,她遇上了罗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