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忘记了。”张小辫装起糊涂来。“我来告诉你!”左公明如数家珍,记得相当清楚,“你当时向我打了张借条,并承诺,万一此事东窗事发,这钱就算是我借于你的,是不是啊张先生?”“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那便好了。”左公明思路清晰,“现在公司已经停滞不前了,前几日财务部门过来整理账目,你挪用的那部分,我代你补上了。不然根本没法交代。事情是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你欠我十万块钱。我又没讹你一分一毫!你要不要检验一下那张收据单?”“不用了!”张小辫顿时垂头丧气,如霜打的茄子,“愿赌服输,我回去想办法,绝对不会赖账不还的,我以我的人格担保!”“我才不稀罕你的人格呢。我有的是办法让你还钱,而且说实在的,我真不怕你跑了,因为哪怕你跑到天涯海角,你姐夫总是跑不了的,他那么大名人,再落魄也不至于拿不出十万块钱来,嘿嘿……”没等左公明说完,张小辫便起身告辞。“不送了啊。”左公明阴阳怪调,“有空常来坐,需要我帮忙的时候打声招呼!”我去你妈的!张小辫的心情颓丧至极。回家路上,给侯振打了个电话。两人聊了聊公司内部有叛徒的事情。侯振表现得很是激动:“左公明那个狗日的!我早看出他心怀鬼胎!老早我就建议郭班主把他辞掉,可忠言逆耳啊,你姐夫愣是听不进去,还一度夸奖他,给他升职加薪!唉,喂不饱的白眼狼啊!人心难测,谁也没办法!”“侯叔你最近在忙啥呢?”张小辫问。“别提了,我在家窝着呢!这不公司整顿嘛,社里停止了一切演出。郭班主的心情也很糟糕,倒也没有唉声叹气,只是每天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看书、写字、听曲、唱戏!谁都不敢打扰他,所有的社交活动都取消了。不过你姐夫不是一般人,以前多苦的日子都熬过来了,这点挫折还是打不倒他的。唉,你近况怎样?”“我,我很好啊,”张小辫故作平静地说,“演出队解散了,我也没事干了。我寻思着出去找份工作,也就是这几天的事儿吧。叔啊,你估计这次大整顿得多久啊?”“少则一个月,多则……不好说啊。就看背后有没有人再使坏了。”“肯定有的。想看浮云社倒闭的大有人在!”“走一步看一步吧,”候振叹一口气,“即便整顿结束恢复演出,我社也会元气大伤,很多相声段子应该都不会像以前那么自由地演出了,一些敏感词是不是说了,谁能保证台底下坐着的观众里没有敌人派来的奸细呢?他们就等着从你的嘴里扒出某句三俗的话来举服你呢。你说可恨不可恨?!”“卑鄙无耻啊。做艺人真是太难了。”张小辫由衷地感慨。比这更糟糕的事情还在前面等待张小辫呢。一回到家,他的心里便一阵地动山摇。家中一片狼籍。家具、电器、碗盆、玻璃,均被砸得稀巴烂,纸屑、碎片、残桌、断椅,满地皆是。满目疮痍。张小辫捶胸顿足,厉声吼道:“这他妈还是家吗?整个一正经八百的垃圾厂!这是哪个孙子干的,有种的给我滚出来!”没有人吱声,四周沉寂得吓人,走进卧室,张小辫发现了蜷缩在床角一边的余贞。张小辫立刻停止了恼怒,俯身抱住余贞,热吻不住地送到她那格外苍白的双颊上,“阿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是哪个王八蛋干的?他们欺侮你了吗?快告诉我啊!”余贞双目无神,半睁半开,看到张小辫,确定是他,突然快速搂紧他,将头埋在他胸前,泪水刹那间夺眶而出。余贞断断续续地讲出了事情的起落。原来自张小辫出门后不久,哈曼便领着弟弟哈雷气势汹汹问罪而来。哈雷是怎么从上海忽然跑回帝都的不得而知,但目的肯定是教训张小辫一顿,为姐姐出气的。哈曼看来动真格的了,连家人都带上战场了。他们看到张小辫不在家,只留下余贞一个人,更加趾高气扬,不可一世。哈曼一声令下,哈雷但毫不留情地开砸起来,直到破坏得不能再破坏了,他才意犹未尽地收了手。张小辫想不明白,为何哈曼如此狠心,如此决绝,这些家什也包含着她哈大小姐的一番心血啊。最毒妇人心,张小辫到今天才体会出这句谚语的含义。还好,哈曼只是指桑骂槐地数落了余贞一番,并无过多的羞辱和责骂。这点让张小辫很欣慰。但这已经够令余贞难过的了。他们临走的时候,哈雷口出狂言:“你让张小辫那家伙等着,我是还要再来的!我不信他能做一辈子的缩头乌龟!欺负我姐,我整不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