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说:“我也没法子救你,也没法子让你减轻痛苦,你会不会死我也不知道。”
我让他赶紧闭嘴,我出来前,还答应我母亲,我得全须全尾的回去。
可这世界大体有一种咒语便是好的不灵坏的灵,我到下午时,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上发起了高热。
招财在身旁端详了我好一会儿,冰凉的手摸到我脑袋上。
我脑中一时闪过了一些生生死死的大事,但又觉得无关紧要。
脑中一会儿清明一会儿驽钝,后咬牙起身,想着病都病了,一时半会儿也死不掉,不如翻狗洞进城去看看。
我留了好几封信在原地压着,想过几日后温禀来寻我应当会看见,到时把赈灾的物品运到城门口,我让太守趁夜无人运进城里,以暂时解决城内吃食短缺的问题。
我起身与招财说清缘由,他无奈啧了声,叹我嫌我自己死得不够快。
我让他不要胡说八道,按昨晚的那城内人给我画的狗洞方向走去。
我走着抬头看了眼日光,模模糊糊泛着白光看不真切,我眨了下眼睛,收回目光,低声对我身后招财道:“待我死后,若你需要,身体可以给你,不过我是因瘟疫而亡,你得确保自己不会传染给旁人,才能出来与人见面。”
我想了想,继续道:“你也不要伤人,若愿意的话,希望能替我看看父母。”
我说:“招财,我小时把你当哥哥,现在把你当弟弟,你是我如父母一般的至亲之人。”
我如此情真意切的肺腑之言,也没换来招财片刻感动,他直说:“你死不掉,就是要受些苦,日后估计还要受更多的苦。”
“平日吃药,沾了点苦就捏鼻子,你爹一扫帚还没抽上腿就开始大叫疼,这会儿又不怕难受了?”
“……你别说话了,我听着头疼。”
结果最后也没钻上狗洞,我这几步路走得满头大汗,身上一会儿似入了冰窖,一会儿又像是被烈火炙烤。
我哆哆嗦嗦蹲在地上,招财凑我面前对我说话,我听着也如同在听天外之音。
后来好像又见到温禀朝我跑来,他脸色阴沉,跑到我面前时,眼眶又红了。
我记得我应当是板着脸推了他几下让他离开,后来又忍不住摸了下他的脑袋和眼尾,我应该说了阿伦别哭,乖。
我还说,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什么,你本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从小还受了这么多苦,我答应你会陪你很久,可后来也没应诺。
“别伤心阿伦。”我说,“我们会再见,总会再见的。”
尘埃花朵还是水汽,茫茫天地,想要见面的,总会以各种方式来见你。
我如同胡言乱语,自己也难辨其中意思。
温禀抬眼盯着我看了许久,眼泪不受控地从眼眶里落出:“我等了好久,你都不来,我以为你不要我了,我没认出你,你生气,不想要我了,老师。”
他的声音像是隔着浓重雾气,我听不分明,却能对答上:“不会。”我觉得自己好像笑了声,“我把你从这么小,都不怎么会说话,养得这么好,怎么舍得?”
我好像听见温禀轻声说:“我怕您又走了,您离开,您不要我。”
我头脑昏昏沉沉,一时也忘了自己究竟是谁,我感觉自己一会儿好像是只猫,躲在破屋顶上翻着肚皮晒太阳,有人在院子里嘬嘬嘬地唤我。
一会儿又好像腾云驾雾,变成水又变成云,上到了天上。
一会儿又在游船上看夜晚江景,身后是好友在嬉闹,有人喊我名字,遂衍。我回头望过去,笑着走回去,来啦。
后来有谁在棋盘前考问我学识,他笑问我,遂衍,觉得自己所学是为了什么。
我在棋盘下落下一个白子,回说:“为天地立心。”
有人笑喊了声“元宝”。
之后万籁俱寂,我眼前看不见什么东西,手脚都如同灌了铅,又疼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