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部话剧分为上下场,除了中场休息时,陈以琛曾经走出去抽根烟,其余时间连句话都没有。即便是瞿长天除了专心看戏之余,多少会和周景言聊上几句。只有陈以琛好像老僧入定一样,连坐姿都没换过一次。看到後面,周景言几乎要忘了他的存在,真以为今天只有他和瞿长天而已。
话剧结束後,瞿长天带周景言去後台和剧组成员打招呼。他正想把陈以琛介绍给导演认识,转头才发现对方早就不见了,问道:“陈以琛呢?”
“刚就没跟来吧。”
周景言皱眉,心想,这家夥连句话都没有,散场後就忘了他在哪里。
“小言,你去找找他。”
既然瞿长天已经开口,周景言没法拒绝,一边心里暗骂,一边只能往回走去。
这时,观众早就走光了,场馆里开了大灯,方便保洁人员打扫。周景言在走廊转了一圈,没见到陈以琛的身影,他刚想打电话给他,就看到两三个保洁站在剧场入口,手里拿著拖把不知道在等什麽。
周景言正觉得奇怪,走上前好奇地询问,恰巧发现远处舞台上站了个人。
保洁以为周景言是剧组人员,便问他是不是又在排演。周景言根本顾不上回答,因为他认出站在舞台上的人是陈以琛。
周景言从舞台一楼的最上方缓缓走下,陈以琛的身影在他的眼中随之而放大。他以左侧的铁杆为道具,低头在中央踱步绕圈,双手不时地互相握紧,看起来不安而又紧张。呼吸沈重而喘著粗气,嘴里念念有声地说著什麽,视线时不时地左右互看,却始终没有停留在任何地方。
待到周景言走到前排,不由得停下脚步,目光呆滞地看向舞台,原先的好奇变成了震惊。因为他清楚地听到,陈以琛所念的台词正是《最佳喜剧》的最後一幕,而他所演的角色正是对应电影里的人物。
几乎是一字不差的台词,真不知道这家夥是怎麽背下来的。用一种话剧的演绎方法,比之电影要稍显夸张,但在大剧场内十分有力。他的表演方法与刚才的演员不同,表情和动作幅度更大,念台词的力道更强,以腹部发声而非喉咙,即便没有音响都能清楚传至後方。
这是一个多疑、阴郁,甚至有些神经质的角色,陈以琛对情感的演绎张弛有度,高潮时毫不吝啬锋芒,内敛时恰能及时收住。为了看清他的表情变化,周景言飞快地从包里拿出相机,把镜头对准了他,快速拉进焦距。
透过镜头,陈以琛的脸色不再是温和的笑容,随著情绪的不断加深,他的视线定定地望向前方,声音如雷地回响在空荡荡的舞台,眼神中顿时射出一股阴冷,乃至於狠辣的气势。周身间散发出一股无形的气场,真正可谓是压住了剧情,也压住了场子。
三次见面,周景言以为陈以琛只是个温润如水的男人,却没想到站在舞台上的他能有这样的威赫力。这不仅仅是演技,更是一种富有魄力的气场,好像一个看不见的漩涡,强势地把人卷入其中,深深地在他的面前沦陷。
这一刻,周景言感觉到心脏狂跳不止,作为摄影师的本能,他迫切地想要把陈以琛地表演记下来。然而,还未等他切换摄影,右手食指已近忍不住暗下快门,同时,闪光灯开始闪烁。惊觉到自己的动作,周景言非但没有罢手,甚至连按数下,试图捕捉陈以琛的每一个表情。而陈以琛明明听到快门声音,却没有中断表演,直至演到最後一幕,他双腿无力地跪倒在地,用一种近乎於膜拜的姿势收场。
镜头里,陈以琛仍然保持最後的动作,数秒之後,他的表情开始松动,眼中渐渐露出恍然若失之色,视线仿佛失去了聚焦,变得迷茫而不知所措。
这一切的变化都没有逃过周景言的相机,好似鬼使神差一般,他不停地按动快门,把陈以琛每一个表情变化都收入囊中。此刻,他的心情激动又困惑,大脑里有千万个问题在跳动,第一个就是,你不是不想再演戏了吗?为何还要偷偷在这里表演?还有,这就是你的实力?深藏在不温不火的性情之下,竟然有一股强大的气魄,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陈以琛?
可惜,周景言还来不及问出口,身後突然传来三记掌声,另一个人走过他的身边,缓缓靠近舞台上的陈以琛。与此同时,陈以琛已经站起身,视线停留在他身上数秒後,移至先前鼓掌的那人身上。
“我刚才在後台听瞿长天说,你演了他新电影的角色。”
作为电影圈最出名的新晋导演,周景言怎麽会认不出齐安君。他站在陈以琛的面前,双手抱胸,嘴角含笑地看向对方。
“我正想找你问个清楚,没想到还能看一场精彩的演出。陈以琛,你的第一部电影竟然不是我的作品,真让我失望啊。”
齐安君摇了摇头,语气夸张地说道:“怎麽说我们都是老同学,不演我的电影就算了,连回国都不找我聚聚,难怪上次去找ada他们时,竟然没在剧团看到你。”
陈以琛地表情仍是迷茫,目光直视向对方,用力而又认真。
沈默良久,陈以琛方才醒觉,说道:“抱歉,这一年里我四处游历,没顾上和你联系。”
齐安君并不在意,心情愉悦地张开双臂,和陈以琛互相拥抱,然後,一脸好笑地说道:“这麽多年了,你真是一点没变。”
陈以琛渐渐恢复平日的笑容,只是面对齐安君时,少了几分刻意的礼貌。
“你也没变,还是像当年刚进大学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