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叹了口气,早上才刚换的裤子。雨天真是她的克星。停顿了一下,她用肩膀夹着伞柄走到出租屋的门口,先是警惕地左右看了一眼,见周围没人这才蹲下来,用极快的速度伸手从门口石阶底下扒拉了几下,一把暗金钥匙很快被她翻了出来。她也顾不得手上的泥巴,握着钥匙对准锁匙拧了两下,门便被打开了。关上雨伞握着伞柄在门口甩了甩,伞头上的水飞溅了开来。她站在门口地垫上踩了踩,这才抬脚进门。可是就在她即将关门的时候,一道小小的身影悄无声息出现在门口。苏敏敏着实被面前突然冒出来的人吓了一跳,定了定神,才发现门口站着个瘦小的小男孩。雨水沿着小男孩散乱的头发落下来,拿一张小脸被冻得近乎惨白,嘴唇更是毫无血色。宽宽旧旧的大棉袄挂在他身上,近乎盖住了他整个人,露在拖鞋外面的那两只小脚丫都已经开裂了,一道一道渗人的冻痕让人看着都觉得疼。唯有那一双黑色的眼睛,晶亮透彻,干净澄澈。他静静站在门口,就那样不避也不躲地望着她,一双眸子像是沉溺在水潭之下的黑宝石,流动着盈盈光辉。苏敏敏犹豫了一下,可是随后涌上来的警惕感却瞬间打消了心底那一闪而逝的柔软。她和母亲刚搬到这里不过两个月时间,这座陌生的城市于她们而言,到处充满着不确定的因素。先前小男孩被小区里孩子们欺辱的画面一幕幕闪过眼前,那天一时冲动出声帮他解了围,之后她就告诫自己,以后不能这么冲动。她不能因为一时泛滥的同情心给自己和母亲招来不必要的烦恼。苏敏敏咬了咬牙,然后当着他的面关上了门。屋里静悄悄的,屋外似乎也是如此。她耳朵贴着门板听了会儿,除了雨水敲打着窗檐发出哒哒哒的声音,外面似乎一片寂静,仿佛刚才所见只是她的错觉而已。她轻舒了一口气,感觉说不出是放松还是不安?然后她抱紧了手里的盒饭,告诉自己这样做没错。对,就这样,没错。甩去脑海里那股强烈的愧疚感,她走到角落将书包挂到墙壁上。抬头扫了眼墙上那个几乎快要寿终正寝的老时钟,那上面的时间一点儿也不准。母亲前几天刚找到工作,从把饭托在门房的举动来看,晚上又要加班了。肚子还不饿,苏敏敏打算先做作业,她解下书包从里面翻出语文课本、文具盒和作业本,翻开课本爬上了桌边的塑料高脚凳。她们只租了一间单间,这张靠墙的小木桌承担了书桌、饭桌乃至床头柜的作用。可是看了好一会儿,她有些挫败地停了下来。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满脑子都是刚才那双清澈纯粹的黑色眸子。她垮了垮肩膀,在做了一番剧烈的思想挣扎之后,终于还是跳下椅子,直直朝门口走去。雨似乎越下越大了,淅淅沥沥的雨点夹着冰凉的雪花疏疏落落地飘落下来,衬得这个老旧的小区越发萧索。梁锦霖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抬头静静仰望着阴霾的天空。他那张冻得通红的小脸仿佛和这冬日的天色一样沉静,唯有一双漂亮的黑眸,透出几分料峭的倔强。他就那样坐在冰凉的石阶上,就算她当着他的面把门关上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走?或者说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自从母亲去世后,就再没有人管过他了。父亲不是沉迷于烟酒当中,就是把自己埋到他那堆满各种零件的小店里。五岁的他就像一株无人问津的野草一样,毫不起眼,随人践踏。那天他不是第一次被西瓜打,也许也不会是最后一次。从之前第一次被打时的啼哭到后来习以为常的麻木,他知道没有人会帮来他……或许大家也都早已习惯了吧。只除了那一天……门“吱嘎”一声打开了,苏敏敏在看见门口的小身影时,有些惊讶,却又好像并不意外。毕竟他已经跟了她好几天了,这小家伙似乎不像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此刻,他小小的身体坐在门口的石阶上,瘦弱的身板却并不佝偻,挺直坐在那儿,就像一只尽忠职守的小狗子。那瞬间苏敏敏忽然想起了他的外号——狗崽。又想到那天他咬着牙和比他高壮那么多的西瓜厮打在一起的凶狠样子。果然,是只会咬人的小狼狗。听见门开的声音,梁锦霖转过头,看见门后的苏敏敏,然后便一声不吭地站了起来。苏敏敏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故意凶巴巴瞪他,“你打算跟着我到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