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头看了看眼前的教学楼,她忘了问纪盛祺宋乔阳教课的教室在哪,宋乔阳在上课她打电话也不一定会接。于是姜宁只好坐在教学楼前坪的石凳上等着宋乔阳。这个季节栾树早已开花,一棵棵栾树郁郁葱葱,橙色或者嫩黄的花覆盖在树顶。盛夏过去,秋风渐起,伴着隐隐的鸟叫声和风吹过树梢的簌簌声,姜宁伸长腿抬头看着天,看着教学楼进进出出背着书包抱着一摞摞书的学生,姜宁似乎也回到了十年前的学生时代。纪盛祺的姐姐纪婉婷是在她18岁的年纪跳楼自杀的。其实姜宁和纪婉婷并不熟,仅仅是同班同学的点头之交。直到某一天,她的课桌空空如也,人也消失了。后来,学校出现了传闻,说她放学的时候被数学老师带进办公室“脱了裤子”。猥亵,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似乎对人们来说都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所以人们总是隐讳地表达这件事。而脱裤子,则是那个年代对猥亵最好的表达。班主任特意开了个班会,她说这件事不要到处乱讲了,对学校声誉不好,学校已经在处理了。班主任站在高高的讲台上,姜宁至今还记得她的神情。年近50的班主任像是经历过世上一切的事一般,面无表情,无悲无喜,仿佛这是一件对她来说无关痛痒的事。她俯视着全班同学说,“你们也要小心一点,毕竟发生这事你们一辈子都会被毁了。”“尤其是女生啊。”她末尾加了这么一句。之后她就结束了班会走出了教室,留下一班学生。教室瞬间沸腾,几乎所有人都看向了教室左边那张空空的课桌,包括姜宁。为什么一辈子就会毁了?这是姜宁当时唯一的反应。她想着,一辈子就这么容易被毁掉吗?坐在后面的宋乔阳突然拍了拍姜宁的肩膀,姜宁回过神来,视线转向了宋乔阳。他朝姜宁笑了笑,“写完题,放学带你吃好吃的去。”姜宁看着宋乔阳淡淡一笑,没有说话。几天后,姜宁和宋乔阳在学校旁的小吃街看到了纪婉婷。她穿着便服一个人坐在奶茶店里,和周围穿着校服的人堆格格不入。她就是静静地坐在那,目光呆滞,佝偻着背盯着桌子前放着的奶茶。像是一副空壳坐在那,没有神,没有气。她拉着宋乔阳进了奶茶店,点了两杯奶茶再要了三份鸡蛋仔。姜宁和宋乔阳拿着食物坐到纪婉婷身边,她把一份鸡蛋仔递给纪婉婷。甜甜的黄油香气让纪婉婷抬起了头,她望向了姜宁。“这家店的鸡蛋仔可香了,你尝尝。”姜宁把鸡蛋仔递到了纪婉婷手上,“我和于然苒都喜欢吃这个。”纪婉婷握着鸡蛋仔没有动。于是宋乔阳拿起自己的鸡蛋仔吃了一口,点了点头,“确实挺好吃的。”“是吧是吧。”姜宁表示满意地拍了拍宋乔阳的肩膀,“我推荐的准没错。我跟你们说,街头那家蚵仔煎也很好吃,老板是台湾人,我每次去都能吃两份。”在姜宁的吵闹声中纪婉婷终于吃了一口鸡蛋仔。吃着吃着,姜宁看到大滴的泪珠掉在了纪婉婷的鸡蛋仔上,掉在了她的手上。纪婉婷也没有停,仍然是一口一口地吃着鸡蛋仔。纪婉婷在哭,可却像是没有哭的样子。姜宁停止了说话,手轻轻地一下一下地抚摸着纪婉婷的后背。宋乔阳拿出一包餐巾纸,拿出了一张折好放到纪婉婷的手边。后来姜宁和宋乔阳送纪婉婷回家,在街口,纪婉婷轻声跟他们说了声谢谢便转身离开。夕阳挂在远处地平线上,散发出橙色的光包裹住广袤的天空和大地,也包裹着逐渐变小的纪婉婷的背影。残阳如血。姜宁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突然猛地转身让宋乔阳等一会儿,然后跑向了纪婉婷。姜宁喊住纪婉婷,双手扶在她的大臂上,轻轻地握住,想要传达出一种力量。她微笑地看着纪婉婷,“要吃好睡好,这样我们才能打怪兽。”纪婉婷顿了顿,她微张着嘴,想要说什么,最后还是硬生生地说了一句,“人这一辈子是没那么容易被毁掉的吧?”姜宁一顿。“是的。”姜宁定定的看着纪婉婷,“人这一辈子从来就没有被毁掉的时候。”我们有选择的权利,任何人都没有权利对他人的人生进行宣判。霞光包裹着纪婉婷,她静静地接受着阳光的洗礼。而姜宁看到的纪婉婷,是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无数平凡女生中的一个,她没有和她们有任何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