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棣有些畏惧她直勾勾的目光,他似隐着情绪,并未去扶她。“你一直都醒着?”他看向莫赠,语气中带着不屑,还有些试探的意味。她虽然记不清自己迷糊的时候对齐棣说了什么,可清醒的时候恰好听到了些不想听的东西。“愿永睡于梦,也不愿看到那些所谓的弱肉强食,冠冕堂皇的借口。”弱肉强食——莫赠急促的呼吸着,她父亲何尝又不是因为这四个字,而沦落为朝政暗流争斗的牺牲品、践踏品?那女人明明身弱至极,倔强的眼神中却有锋芒闪动。“茗温……”齐棣撇过头去,莫赠平静道:“此番折腾若是我们能活着,我不希望你再阻挠……”齐棣立马驳了回去,“莫赠,你别再说了,我现在只当你在说胡话。”莫赠笑的些许凄凉,“我从未与你有任何瓜葛,只是一直是你瞧我不顺眼,八岁推我落水,十二宴会侮辱于我,如今嫁入齐家也被你百般阻挠。父王、母妃,王府上上下下百余口人,父亲的心腹,投靠的门客,搏命的死士都是我的家人。齐棣,他们死了后,我像个傀儡一般,我这条残命是他们换来的,若是再昭然活在今世,我不甘心。”人的恶性不易改动,就算曾住过乡下的齐棣,也会被这所谓的阶级观念冲刷、玷污。人并非生来平等。年轻的男子对着清透的夜色,看不清莫赠的脸。他身子有些冷,那种冷意是从心底由内而发、冲向全身的刺痛感。他想开口想要反驳,却终未开口。七八年前,那个被自己推入水中的、如是瓷娃娃般瘦嫩的孩子,竟然是她。所谓愧疚是什么?年少烙印在心的那层阴影,成长时想要挽回,当实实在在见到面前那个亏欠之人,却无法表露心迹。不是不敢,而是不能。不知何时,地面有些震动,齐棣面色惊喜,但惊喜过后便是沉思。“有人来了。”他警惕的趴在坑边,漏出一双凌厉的眼睛盯着面前的小道。此处荒道,就算汴京城官兵巡逻也不会途经此地,而如今马蹄声音纷落有序,听声音有不少人。莫赠伏在地上,杂草掩盖了她的影子。她观了月向,便见有驾马之人持火把从北方小道驰来。汴京城方向!奔腾的铁蹄将许久未经的小路踏的漫天尘埃,莫赠皱着秀眉捂住口鼻,那些人停留在他们不远处。寒风呼烈刮着那些人的火把,为前方开了一层残道。不时,那些人骂骂咧咧,叫嚣着身后破木车厢,车厢破门被人砰一脚踢开,小小的车里竟然下来十余人!莫赠惊的差点儿喊出声儿来,可是她没有力气,就连强撑着抬头的余力都是胸口压着的一口气。这时,莫赠腰间有张大手揽着,她欲挣脱,只听到耳边吹来一阵温风:“那些人的服饰看不出是谁家的,不想死就老实点!”莫赠咬紧了后槽牙,重新看去那灰蒙小道。那些人衣衫褴褛,干瘦到了极致,仿佛这寒夜的大风轻轻一刮,人便如枯骨散落在地。他们与那些强壮有力的劲服男人形成了鲜明对比,只见那些所谓的健壮男人,一脚将一颇脚老头儿踹倒在地,口中不堪的话便随风传入了莫赠耳中,“你们这些蝇蝇虫虫竟敢来京城捣乱,贱命不如一条癞皮狗,却比癞皮狗还要令人恶心。”老头身后的人互相依偎着、畏缩着。他身子老了,试了好几次都未能起身。他趴在地上,看着身后不敢向前的同行人,失落的表情快速换成谄媚,“大人,您这是干何?不是说……带我们去找新的地方住?”“吵什么!”突惊啸一把剑声儿,划破了这厉风。再看去!那老头喉中已经穿了根利剑!刺骨,寒风实在刺骨。老头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个现实的世道,哄一声儿摔倒于地再无声息。恐惧在这条不起眼的小道路上弥漫,十二、三岁的少男少女,这条命才在前不久,被自己父母失了所有救出来,这时候却要丧生于这些,父母口中一直信奉的、敬仰的汴京城官家大老爷手中。“呸!”一位面黄肌瘦的女孩儿看透了事实,朝那领头人轻蔑的吐了口水。那领头人瞪圆了眼睛,突仰天大笑,他朝身边人说了什么,不久两个妙龄少女又被拉出,就这么在所谓弱者,在强者面前不起眼的尊严面前,肆虐的拉扯着她们的衣服。一声儿声儿痛苦的尖叫刺入莫赠耳膜中,她瞪着那个眼前无法抹去的事实。齐棣明显感受到怀中那个轻飘飘身体的颤动,齐棣干涸着嗓子,闭上眼睛往胸口灌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