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都是正妻,便是段氏那般糊涂透顶的都以自己正妻的身份为傲,知道妾不是什么好职业。听到谢晚春的话,不少人都回过味来,皆是以鄙夷而轻蔑的看着晋阳王妃,暗自计较道:难不成这是和娘家有仇?竟是上赶着要把嫡亲的侄女送去做妾,简直连脸都不要了!
晋阳王妃自是察觉到了落在她身上的那一道道讥讽的目光,只觉得骨头都放着冷,气得几乎要发起抖了。她原就是个不中用的,这时候不由自主的把目光看向安乐公主,希望她这个东道主这时候能开口说句话替自己解围。
偏偏安乐公主此时正扭头看着边上的杜鹃树,聚精会神的看着那鲜红如火的花朵,好似与此事全无干系。晋阳王妃恨得咬了咬牙,低了头怜惜的看了看已是羞得无地自容的侄女阮丽娘,暗自狠了心,索性厚着脸皮接口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啊。阮家本是寒门,丽娘虽是嫡女但到底身份不高,若要配个门当户对的郎君虽是简单,但日后怕是要吃许多苦。我这个做姑姑的看着她长大,哪里又能忍心?倒不如送到你这个做表姐边上,虽是做妾,有你照应着自然可以过些好日子。你们姐妹两个,彼此也能有个照应。”
虽是歪理邪说,可晋阳王妃说得十分动情,说着说着便红了眼眶,忽而抬手推了阮丽娘一把,把人推到谢晚春跟前,出声道:“丽娘,还不求求你表姐?求她看在姐妹一场的份上,照顾你一回吧。”
阮丽娘冷不防的被晋阳王妃推得一个踉跄,险些摔倒,一张脸已经红的都要滴出血来了。她很是听话,缓步走到谢晚春面前,似要跪下,嘴上只是轻轻道:“求表姐成全。”
谢晚春只得伸手扶了她一把,没想到却叫她抓了个正着,竟是一时甩不开。
阮丽娘紧紧的抓着谢晚春的手,眼眶发红,珠泪盈盈,仿佛马上就要落下泪珠了,只听她哀婉且低柔的道:“求表姐可怜可怜丽娘吧。您若是不肯应,丽娘今日便在这儿跪着不起来了”
此时院中花木正盛,但见美人垂泪,梨花带雨,楚楚哀求,当真是我见犹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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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晚春却没有一丝的动容,她天生便是铁石一般的心肠,便是对着齐天意那样的美男子,她也不曾心软过机会。所以,她忽而使了个巧劲抽回了手,短促而冷淡的笑了一声。
那小声犹如一柄冷而尖的刀刃,几乎扎得阮丽娘耳朵生生发疼,因为一时失了攀扯的对象,阮丽娘没能收不住力,真的就重重的跪在了地上,双膝沉沉的扣在了地上,疼的她一张脸泛白了。
可谢晚春这时候却转了面色,目光严厉的看着阮丽娘:“今日虽是我与妹妹第一回见面,但到底是表亲,我也只当妹妹是一时糊涂,故而才耐着性子好言相劝。只是没想到妹妹竟是这般不知廉耻,明明良家出身,家中衣食不缺也无灾病,竟是一意要委身做妾。”她冷淡讥诮的扫了晋阳王妃和阮丽娘一眼,仿佛刀片一般刮过面皮,把这两人看得脸色发白。她也不想给对方辩解的机会,紧接着就接着道,“依着王妃适才的意思,妹妹你是因为自小娇养着长大,吃不了苦,这才不得不想要做妾?”
阮丽娘已是哭得满脸是泪,不知该如何应答,只得抓着谢晚春的裙角喃喃求道:“表姐,表姐”
“莫要这般叫我!你大约也读过诗书,该知道有句话是‘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屈’,我可没有你这般为了富贵而把自己的脸面、全家的脸面都丢在地上叫人践踏的妹妹!”谢晚春随手扯开阮丽娘的手,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目光极其冷淡厌恶,“你哥哥阮询寒冬酷暑,日夜不辍的苦读,这才十七岁得了举人功名,得以光耀门楣。依他之才,来日未尝不能考进士,与相公同朝为官。可是,倘若你现在就做了妾,你们阮家、你的哥哥便要平白低人一头,日后你哥哥又要与如何与相公、乃至于王家之人往来?”
“你这是为了自己的富贵,把父母兄长全都抛在了脑后!当真是不孝至极!我便是要给相公纳妾,也不会纳你这样无德不孝之人!”谢晚春骂的好生痛快,一字一句皆是犹如刀剑一般锋利,把阮丽娘和晋阳王妃的脸面全都给刮落一层来。
阮丽娘到底年幼面薄,此时已是听得羞愧难当,哭得要背过气去。她左右看了看,彷徨之下只得伸出手,软弱且无助的攀着边上的晋阳王妃裙角,勉强跪着。
晋阳王妃也给堵得说不出话来,额上冷汗密密渗出,嘴里喘着粗气——她往日里最喜欢骂谢晚春不孝,如今侄女被谢晚春指着骂不孝,她竟是不知该如何解围。
谢晚春噼里啪啦的骂完了人,抽出帕子擦了擦自己的眼角,忽而又拉住安乐公主,哭诉起来:“公主也知道,我自小便是个父母缘薄的,先帝这才早早接了我入宫去”
谢晚春此时忽然提起这桩旧事,在场诸人的议论声也渐渐又大了起来,年纪大些的都知道晋阳王妃几次欲要掐死亲女的事情,想着:谢晚春生而失父、被母亲恨之入骨,就连身子也是病病歪歪的,果真是个可怜的。
这般一来,在她们眼里:正扯着安乐公主的袖子假哭的谢晚春倒是比跪在地上哭得要昏死过去的阮丽娘还要可怜多了。
在场诸人看着谢晚春的目光既是怜惜又是慈悯,犹如春天一般温暖;看着晋阳王妃这个“毒妇”就冷得犹如寒冬冷风。
安乐公主被谢晚春恶心了个半死,又不好马上推开埋在自己怀里“柔弱哭着”的堂妹,只得咬着牙端出怜惜的模样抚着谢晚春的肩头:“好了好了,都过去了。晚春你这般哭着,到是要惹得王妃想起旧事,也哭一场了”说罢,安乐公主抬眼瞪了一下晋阳王妃。
晋阳王妃这才回过神来,拉下脸也哭了起来:“可怜的孩子,是娘对不起你,快到娘这儿来。你入宫后,我也常常想你想得半夜哭呢”
哭就哭,谁怕谁啊!有句话叫“天下无不是之父母”,晋阳王妃乃是谢晚春的生母,天生就占着理。她这儿态度一软、一哭,谢晚春若是再硬着脖子不低头,那就显得有些不孝了。
偏谢晚春不走寻常路,她却从安乐公主怀里抬起头,红着眼睛看着晋阳王妃道:“既是如此,王妃又为何非要把表妹送到我院里?表妹这般德行,哪家敢收做妾室?王妃难不成真是要逼死我这女儿不成?”
说罢,不走寻常路的谢晚春也不继续纠缠了,她用安乐公主的袖子擦了擦眼角和鼻子,一副难过的受不了的样子:“家中还有事,就先告辞了。还望公主莫要怪我失礼。”
话声落下,谢晚春抬头挺胸,直接拂袖而去,只有肩头微颤,似是委屈难言。她简直把一个对母亲失望透顶的可怜女儿的形象表演的入骨三分。
边上还有人轻声与晋阳王妃道:“王妃今日这事确实是有些不周全。郡主年纪还轻,怎地就张罗起纳妾的事情了?还是这种啧啧,”那人表达了一下对于阮丽娘的鄙夷,然后很是小心的接了一声,“再说,早年那事郡主虽是不说必也是记在心上,今日这一折腾,自然难免要忍不住了。您也是做母亲的,可要多体谅担待一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