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我母亲么……”白若的眼底渐染上悲凉,“她已经不在了。”阳铭锋微愣:“抱歉,令白小姐想起了伤心事。”半年前母亲的死,于白若而言,原也不算什么伤心事,她甚至都没来得及消化自己的情绪,母亲便已经下葬了,跟那个被她记恨多年的男人一样。可是后来在一些生活上的零星琐事中,她却总是会想起母亲的音容笑貌,苍苍白发,才会恍然察觉:哦,原来有些人,早就已扎根烙印在你的生命里,不论生离还是死别,都已经切割不掉了。关于母亲的死,白若是有着痛彻心扉的悔恨的,但有些秘密,一旦成了秘密,她就注定只能一辈子自己保守消化,再也不敢跟任何人提起。“谢谢你告诉我这些,阳律师。”白若迅速整理好情绪,又恢复了温和模样。阳铭锋摇摇头:“你知道我并非什么烂好人,只是希望白小姐能遵守承诺。”白若心知这人担心女儿,也如实道:“云袖怀了孩子,关于孩子的去留,和孩子的父亲,你看——”“这些都不重要。”阳铭锋谈及女儿,仿佛瞬间苍老很多,“孩子的父亲是谁都不重要,孩子是否留下我也没所谓,我只要我的女儿毫发无伤,紧她开心。她毕竟……还那么年轻。”他脸埋在掌心,声音发涩:“我这些年都干了些什么,袖袖好端端一个姑娘,是我忙于工作没有将她教育好,让她走上歧途。”白若客观地开口:“你是对她太过纵容了一些。”阳铭锋脸从手中抬起,竟觉得这话是如此的熟悉。他回想起好多年前,自己也曾打趣自己的老友:白若这样任性妄为,给你惹下诸多麻烦,她固然有错,但是归根结底也是因为……你对她太过纵容了一些,可别以后走岔了路。男人只是笑着饮酒,声音低沉:不会,我正在学怎么哄小孩,找到点感觉了。自己当时还有心情玩笑,吐槽对方不会养小孩,说小孩怎么能光靠哄的,这样越养越坏。可不曾想多少年后的今天,还真是应验了男人当年的一句话:小孩青春期到了,够得烦的。“没想到是你对我说这样的话。”阳铭锋苦笑。白若不明所以。阳铭锋叫了酒,开一瓶给她:“我只是觉得,当年那个最叛逆的小孩,如今长大了,也变得知书达理,优雅从容。看到你这般,我便又觉得充满了希冀:我的袖袖,不管历经多少风雨打磨,也会有明媚灿烂的将来。”“这是自然。”白若倒了杯酒,跟他碰杯,“云袖比我幸运,她有个时刻为她好的父亲。”阳铭锋将酒水一饮而尽:“白小姐何尝不是,拥有过万里挑一的幸运。”白若没有再搭腔,只是改签了当天晚上的机票,凌晨坐飞机回国。一派正常,她似乎只当这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会面,转头即忘了这个事情,再也没有提起过。回国后,整整三个月,白若安安静静工作,基本上是公司家里两点一线,每天加班到深夜凌晨。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变化的话,那就是在某一天,白若突然回了宋宅,又去了宋家老宅,在两栋宅子里翻箱倒柜,疯了一样翻遍了屋里屋外的每一寸土,翻过家里家外的每一米空间,红着眼将各个房间折腾得乌烟瘴气,乱七八糟,既像是发了疯,又放佛在泄愤。“没有了,为什么全都没有了?”白若掀翻一张书桌,手撑在椅子上歇斯底里。为什么关于那个人的所有,全都被清理得干干净净,连一丝一毫关于他的痕迹都没有留下。她像是喝多了酒,碎发凌乱,两颊通红,踉跄着跑到大厅问所有的帮佣:“你们谁干的?到底是你们谁干的给我滚出来,我要你们好看。”吴阿姨吓得不轻,连忙打电话给宋敏齐,电话里跟他说白小姐回来了,喝醉了酒发酒疯,好像是在找什么东西,结果因为没找到,正在冲着大家发脾气,谁的话都听不进去。宋敏齐开车回来,远远的还在驾驶座上,就看到家门口坐了一个雪白纤瘦的人影。他迅速停好车过来,看到白若靠在台阶上,赤着脚,鞋子早已经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宋敏齐上前拽她:“你又发的什么疯,老子正和朋友聚着会。”白若攀着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神像是穿越了千山万水:“是你回来了啊。”宋敏齐心头窝火,忍不住就要骂人:“我他妈——”“对不起。”“你说什么?”宋敏齐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攀着他的手收紧,嘴巴一扁,毫无征兆就哭的稀里哗啦:“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该烧你的东西,我不该骂你,我不该试图把你从家里消灭得一丝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