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顾长书却一脸坦诚地看着摇摇欲坠的他。他直白到卑鄙地用眼神阐明自己的心意。“我就是要把你逼到孤岛,你无处可去,才会永远留在我的世界。”160顾长书并没有完全限制他的自由,锁链设计得很长,足够他在房间中自由行动。房间里有他能想到的一切娱乐设施,游戏机、不能联网的电脑、家庭影院自不用说,甚至还有最新款的数位板,让他可以在这里继续完成插画工作,可以说能为他想到的,都已经为他想到了。他憎恶那条锁链,时常挣动,顾长书害怕他受伤,便贴心地在金属环周围缠上了海绵。如果不是他记忆力够好,大概会忘记顾长书才是导致这一切因果的人,如果他患上斯德哥尔摩,大概还会对他的温柔感激涕零。但是他没有,他只是头一次感受到,原来多余的温柔,就比残羹冷炙还不如。顾长书照常上班、下班,每天中午都会从公司赶回来为他准备午饭。每天的午餐都按照他的喜好,三菜一汤毫不含糊。如果实在来不及,也会到公司附近的私房菜馆打包合乎口味的菜肴给他。如果忽略他手上的链条不计,他们过的倒真像是一对爱侣应该过的日子。就像他与江澜,如果他们之间从未走过那些弯路,大概就应该过着这样的生活。顾惜文总是苦中作乐,他想,或许这次囚禁也并非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人总是对未知的生活抱有幻想,就像江蔚向他说明一切以后,他总是卑鄙地设想,如果他与江蔚之间没有横生枝节,他的人生是不是会完满许多。他甚至有那么一段时间,看不清自己的心。可是在被链条锁住的这几天里,他除了看窗外偶尔掠过海面的飞鸟。就是想江澜。他终于搞明白了,他心里已经再也没有其他人的影子。161别墅的空间宽敞,并不只一张床,可是每天晚上,顾长书都会抱着枕头来到他的房间门口,很有分寸地询问他今晚可不可以一起睡。这分寸感总让顾惜文嗤之以鼻,难道你把我锁在这里,就经过我的同意了吗?可他却什么也不说,应该说自那天起,他就不怎么与顾长书说话了。顾长书通常把他的缄默当成默许,小心翼翼地爬到床上来,又小心翼翼地躺到他的身后,再小心翼翼地把他搂进怀里。这幅情景总是会让顾惜文想到顾长书六七岁时候的场景。那个时候顾长书还刚来顾家,眼神总是怯生生,如同一只被人从丛林带到城市的小鹿。他看着这样的小男孩,总是心疼的,还油然产生了几分作为哥哥的责任感和新鲜感。那时的顾长书最害怕打雷,一个雷雨交加的夜里,顾长书抱着自己的小枕头,穿着睡衣,赤着脚,怯懦地问他,“哥哥,我能不能和你一起睡。”他那时就想,我要一辈子保护这个比我弱小的人。哪怕有一天要我付出生命。可惜世间的事,往往事与愿违。顾惜文正行走于重如浓雾的往事之中,可顾长书却得寸进尺,把手臂垫在他的脖颈下,膝盖也挤进他的双腿之间。海边的月色格外明亮,莹润的月光把顾长书那一截手臂衬得分外苍白,他甚至能看到他皮肤下苍蓝色的血管,其间有鲜血小河似的流淌。这其间一半的血液,与他的来自同一个地方。可他已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顾长书慢慢地把头凑过来,下巴枕在他的肩膀上,湿润的鼻尖蹭着他的耳背。他听到顾长书说,“哥,你能不能别不要我。”声音带着浓重的水汽,听起来像是祈求。在这一刻,他仿佛感受到了顾长书的孤独。他仿佛置身于浩瀚的宇宙,可左右都是孤岛荒石。偏偏他又不需要别人光临他的世界,他只想要顾惜文陪他。顾惜文什么都没有说,他闭了闭眼睛,只觉得眼角潮湿一片。162从那天起,顾惜文慢慢地开始不怎么吃东西。每天最常做的事情,就是躺在床上什么都不做。顾长书一开始还满怀耐心,变着法地做美味佳肴给他。但看着顾惜文眼中的光越来越暗淡,他也终于快要承受不住。这天,顾长书刚一回到家,就兴冲冲地坐到顾惜文的床边,献宝似的把手中的纸袋在顾惜文面前扬了扬,他的声音里透着近来少见的喜悦,“哥,这两天公司附近来了位推车卖糖炒栗子的老伯,人气可高了,每天都有小女孩排着队买,你不是最喜欢吃糖炒栗子了吗?我给你剥一个,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