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没有任何疼痛落下来。疑惑地睁开眼,他惊愕地发现,自己全身上下漾起了柔和的橙光。那光顺着他的手传到了傀儡身上,将傀儡惨白的骨头也映得柔和。向他们压过来的怨气好像忌惮那橙光似的,在离他不足一米的地方停了下来,盘旋着无法再继续靠近。郭长城试着走了几步,怨气果然避之不及,随着他的前进缩了回去。郭长城定了定心神,轻声对那傀儡说,“回包里去吧,没事的。”他拖着一条腿,艰难地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周围没有光,他自己就是唯一的光源,如同长夜里的一盏孤灯。他一遍一遍地用尽全力叫着楚恕之的名字,哪怕耳畔全是嘈杂刺耳的悲鸣,他的声音连自己也听不见。就快了。就快找到你了。楚哥,你再等我一会。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久到嗓音已经充血,意识开始模糊,身上的橙光也逐渐暗淡了下去,他终于看见不远处有一丝微弱的火光,几缕青烟飘摇而上。那是一个小香炉。‘这香是由咒术催动的,香在咒在,香灭咒停。’楚恕之曾经和他说过。那香炉前还站着一个人。一身黑衣和暗夜分不出界限,可那熟悉的身形,熟悉的眉眼,郭长城发誓,他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永远不会再看漏一次。他的心狂跳起来。“楚哥……”“楚哥————!!!”不远处的那人愕然抬眼,隔着祭台,隔着混沌的黑雾,隔着一地狼藉斑驳,郭长城和楚恕之的视线终于交错。楚恕之的手还停在那香炉上,没来得及抽回。嘀嗒。血落在香炉里,绽开如暗夜的曼陀罗。最后一道封印,解开了。(9)山崩地裂。霎那间万鬼之怨冲上云霄,又以雷霆万钧之势压向楚恕之。“别过来——!!”楚恕之嘶吼着。哪怕是被万鬼撕扯殆尽都不及眼前的景象让他五内俱焚。那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那个他舍不得伤到半分的人。郭长城不管不顾地冲过去,一把抱住了他。与此同时,一阵强烈的白光将两个人包围了。冲过来的怨鬼们被撞到白光上,像被火灼烧了一般,尖叫着退开,下一刻又前赴后继地扑上去,撕咬着那光晕的边缘,想要像撕开一匹绸缎一样将那白光撕碎。郭长城疼得头上冷汗如瀑而下。在刚才电光火石的刹那,他本能之下点燃了的,是自己的魂魄。楚恕之一口咬开自己左臂的血肉,将全部灵力都注到上面,腥红的鲜血混着从地底呼啸而起的万千白骨一同冲上天去,如同一道铜墙铁壁将把被万鬼撕扯着的白光护在里面。他的左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朽下去,血肉一瞬间都消耗殆尽。郭长城绷紧的身体这才松了下去。楚恕之用仅剩完好的右臂紧紧环着郭长城。郭长城脸色惨白如纸,唇上血色全无,一开口嘴里已经满是猩红鲜血。他艰难地抓住楚恕之背后的衣襟,脸埋在那人颈侧,却带着柔和的笑意轻声说:“楚哥,我们回去吧。跟我出去,好不好。”“傻瓜……”郭长城听见男人的声音颤抖得着,低声嗔道,“谁让你自己跑过来的!你什么也不知道就敢这么闯进来,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但凡有半点差池,你就可能再也不出去了!”郭长城趴在他的肩上,没心没肺地嘿嘿了两声,连带着咳出了更多的血,疼得五官都皱在了一起,语气却十分愉悦。“谁让你什么也不跟说我的……你老是这样……我都说了,你再这样我可是会很生气的。”他在那人肩头蹭了蹭,攥着他衣襟的手又紧了一些。“出不去也没关系……”小孩儿柔声说,“我说过,你去哪,我就去哪,你去哪里我都陪你。”抱着他的人连手臂都颤抖了起来。郭长城乖顺地窝在他怀里,天地昏黑无光,鬼魂哭嚎刺耳,可他现在比任何时候都安心。安心之余,一路上的万般担忧和委屈也涌了上来,他鼻子酸酸的,几乎想要掉眼泪了。郭长城闷闷地说:“楚哥,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但是如果你非死在这里不可的话……你要赎什么罪,我和你一起赎好了。你别再丢下我一个人。”怨鬼还在前仆后继地疯狂撞击着他们头顶的墙壁,咔嚓,咔嚓,隐约有白骨不断碎裂的声音。楚恕之的咒术撑不了多久了。森森白骨墙壁之下,这一方天地却依然偷得片刻安宁,郭长城身上发出的橙白光芒温柔地将两个人笼罩在里面,就好像那光芒也是从楚恕之身上发出来的,好像他身上不曾背负着猩红血债,深重罪孽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