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左侧的抄手回廊往里走,穿过垂花拱门,才到了她的地盘。格局与前院差不多,只是比前院多了四五间抱厦,东面还有一座两层的垂花楼,有个极雅的名字,叫与星游,因为与星游二楼屋顶嵌了大大小小数万颗宝石珠子。在夏夜,歇在与星游二楼,只要抬首就是点点星芒,如梦如幻,如痴如醉。这是辛越嫁进来后改的名字,自觉比栖子堂高出了七八筹不止。果然,时光匆匆走过三年,却好像没有带走此处的光景,一如从前。改变的只是人罢了。眼见这小鸵鸟终于是肯把脑袋从困心一隅探探出来,看看周边鲜活的世界,不再像是月前初初相逢时的那般张牙舞爪地保护自己,老倪那恨铁不成钢的话犹响在耳旁,男人么,说得多不如做得多,做得多还得一直做。思及此顾衍一手扶住辛越的后腰,趁她发呆的空档,打横就将她抱了起来,辛越挣扎道:“放我下来!我自己长脚了!”“嗯,长脚的美人,我怕你跑了。”从辛越的角度看到的就是顾衍绷得直直的下颌线,带笑的话语夹着男人特有的浅香,心神一阵恍惚,辛越暗暗咬牙,果真是美色误人,在心中默念了数遍“色即是空,色即是空”。顾衍将辛越放在正屋窗边的贵妃榻上,刚一松手她就往侧边一骨碌滚了开来,比池里的鱼儿还滑不溜手。半跪坐在榻上,圆溜溜的眼睛瞪着自己,一幅不好惹的模样。顾衍此时心情好极,一扫十几日前的灰暗,扭扭脖颈,松松垮垮地盘坐在她身旁,略忖度了一会,朝辛越勾勾手指:“那日夜里,我允你问一个问题。”言下之意很明白,他不喜她将心思放在其他男人身上。、保护的羽翼,同样让我不见天日嗯?这是要服软了?病好后,长达半个多月的路途中,辛越未再主动提起过那天晚上的事,陆于渊的命让她不敢越雷池一步。辛越需要好好想想,只能问一个问题,陆于渊还活着吗?陆于渊和他的人都死了吗?陆于渊半死不活了吗?一个个准备好的问题在心中打滚翻腾,最后脱口而出的却是:“你将我护在你的羽翼下,就没想过同样能让我不见天日吗?”话说出口,辛越也愣了,这个问题,从那个雪夜,贯穿到三年前,甚至更久远……已经习惯将任何事情都控制在掌心的顾侯爷,可能也没有想过吧。果然,顾衍顿时沉默了下来,大拇指和食指指腹缓慢来回摩挲着,这是他习惯性的思考动作。本着一鼓作气,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的想法,辛越接着说:“我娘亲说,若是没有你惯着我,纵着我,宠着我,就我这脾气,换一个人家早就被婆母磋磨得半根骨头都不剩了。可是顾衍,我打小就是根反骨,虽贪生怕死,但你若真要把我磨平了扯直了,藏在怀里,那与其他的骨头有何不同?”顾衍明了,一席骨头论让他更清楚地看到了小姑娘平日里嘻哈玩闹下的天性。他认真地盯着辛越的双眼道:“三年前,若我不藏着你这根反骨,你可知就被挫骨扬灰了?”“可你别事事瞒着我……你怎么知道骨头不肯好好听话呢?无知比危险更让人不安……”辛越的声音低了下去,垂下头,有些委屈。顾衍的意思她明白,三年前她扯上兵乱之事,被人捏了小辫子要挟,顾衍不欲她扯进军国大事中,以身涉险,才将她关在屋里关了两日。但他自以为的安全之地,恰成了她苦等之下,滋生害怕不安的心魔之地。顾衍沉吟半晌,他自起势以来,就习惯将所有事牢牢抓在手里,运筹帷幄,说一不二,杀伐果决。然,对待小姑娘,他似乎用错了法子。他掀起眼帘看向辛越,她半垂着头,露出一截细腻修长的脖颈,府库里质地最好的羊脂玉如意都比不过。“给我时间。”辛越抬头,“嗯?”“给我时间。”顾衍喉咙间有些干涩,“我做得不对,你多教教我。”说及此,辛越兴致上来了,掰着手指头给他教了个一二三。“一,不能像从前似的骗我,好心也要让你做成坏事。”“二,我虽没有你有出息,但你不能仗势欺人。”“三……没想好,欠我一条。”顾衍十分受教,拱了拱手:“谨遵夫人法旨。”辛越洋洋点头,他先是独掌大权久居高位的顾侯爷,才是她的丈夫,能作出这样的许诺,她得知足,不过却还想继续争取一下下,眨巴眨巴眼睛,试探着说:“那,陆于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