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答应的安定公主也能参战远行?
这话、这举动若是传到洛阳去,还不知道要引起多大的风浪。不,或许在公主前来青州的时候就已经闹出不小的动静了。
可在她将这计划说出来前,刘仁轨总还是要抱有一点期待的,比如说她只是来看看被她送给老师的那匹青海骢有没有被喂养妥当,再比如说她送出来的药材有没有被好好利用,而不是……
而不是她要冒这样大的风险。
在赵文振面前应付了过去、走回到他的营帐中后,刘仁轨的脸色再维持不住平静,“公主方才说的这是什么话?”
李清月理直气壮地答道,“自然是实话,而且是一句已然说出便概不退回的话。”
言外之意,刘仁轨若想让她在士卒之中有损信誉,那大可以强行将她给送回去。反正她已经抢在刘仁轨来得及反应之前给出了承诺,是不会随便收回了。
刘仁轨眸光中顿时闪过了一丝焦虑,“公主你糊涂啊!”
以李清月的能力,和她备受陛下皇后宠爱的身份,完全可以按部就班地成长,而不是非要牵扯到这样的冒险之中。
然而李清月摆出的却是一番不容置疑,“我糊涂?我却不这么觉得。”
“老师已用自己的亲身实践证明了,若无贵人相助,这府兵制执行之中的弊病还要被继续遮掩下去,上达我阿耶阿娘耳中的,也仅仅是最后的战绩而已。”
“这百济调兵,到底是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的那一只虫蚁,还是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的那一步,权看今日这一出该当如何收尾!”
“若能自此有所改变,又让其得到天子的重视,或许有重回昔日人人请战的辉煌,否则,只会继续衰败下去。府兵之中贫者日贫,直到再无法分出参战的男丁,富者愈富,不仅土地阡陌连绵,甚至不需向国库缴纳赋税,成为盘踞一方的豪强。”
“这话说来或许有些危言耸听,可老师当真想要看到这样的一幕吗?”
刘仁轨心头一震。
当然不想。
他也很清楚,自己想要做出的改变,其实并不会因为他是安定公主的老师,就能得到多方助力。
反倒是当安定公主本人加入到这个行列之中的时候,才有可能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因为她能将此地发生的事情都如实地向陛下上奏,也能以公主亲赴百济之举,让众多本想叛逃的府兵看到大唐的态度,更不用说是这些士卒的功勋发放问题了。
可想象听起来很美好,事实却还面对着一道拦阻。
因为,刘仁轨必须在“公主参战危险”和“公主能改变局面”中做出一个艰难的抉择。
“这……”
“这什么这啊老师,您总不能让我做个不能信守承诺的懦夫吧?”李清月一见刘仁轨已经有些犹豫或者说是意动了,毫不犹豫地拿出了撒泼打滚的状态,“您要是再想让我回去,那也不难,您现在就去把那赵文振给宰了,不然我怕他出去乱说什么李二不是个东西。”
“你瞎说什么呢!”刘仁轨都要被自己这学生给气笑了。
“那您就说,同不同意我一并去吧?”
刘仁轨深吸了一口气,“公主,战场不是儿戏的地方。”
他自己都得算是初临战场,根本不敢保证必定能让公主安全回返。百济并非国境,要等到后续的支援着实不易,这也同样是个要命的难题。
他不相信李清月在沿途行来所见的种种没有让她知道,外头的世界和她在洛阳在长安所见都大不相同,更何况是那更为残酷的战场。
她为什么非要冒这个险呢?
“可我从没有当这是玩笑的地方。”李清月以更为认真的语气回道。
她一度说出的想要献俘则天门,也不是个小孩子过家家式的豪言壮语。
“随同老师一并前往百济的决定,我早就已经做下了,今日所见府兵之祸事,也不过是再多添上一个理由罢了。”
刘仁轨定定地看向这张过分年少的脸,被这其中一瞬间攀升的进取之意阻断了本还要开口的劝阻。
那句话在出口的时候甚至变成了这样的一句,“我想听听你的其他理由。”——
青州刺史对于刘仁轨这个各退一步的行动执行得很是痛快。
负责誊抄名录的人手几乎是在他答应了刘仁轨的一两个时辰内就抵达了军营,而后便在早已准备好的大块木板上,将军中剩余士卒的名字和籍贯一个个地誊抄在了上面。
就算是这样,李清月还是觉得太慢了,干脆将澄心等人也给喊上帮忙了,就连她自己和刘仁轨也跟着一并接过了一部分的活儿。
这样卖力的结果是,在第二日的中午,在军营之中的府兵就瞧见了军营一角非同寻常的动静。
“怎么有这样多木板在被搬运过去?”有正好结束了训练的好事者便朝着那地方疾步跑了过去。
他们到了那里才发觉,那一块块的木板上,赫然写着密密麻麻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