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下头,假装翻看医书,借此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看着她这副模样,盛瞻和缓缓笑了,朝她招手:“过来。”
觅瑜听话地放下医书,坐到他的身旁。
其时,他正在临案习字,笔锋清隽,于端整中透着俊逸。她看了一会儿,发现他习的是前朝书法大家的字帖,遂道:“瞻郎喜欢张金体?”
“谈不上喜欢不喜欢。”他道,“字是写来给人看的,能看得懂即可,好看与否只是锦上添花。不过父皇喜欢,我便时不时临摹上一幅,送去给他瞧瞧。”
觅瑜一怔,觉得这话好像在哪里听过,半晌才想起来是在一年多前,身为奇王的他关于姓名的评价,不由得升起一丝奇异之感。
明明是一个人,却有着两个身份,两种人生,性情大相径庭,又偏偏在不经意间展露出千丝万缕的联系……如此恍惚,如此异同。
他……到底是……
“纱儿又瞧着我发什么呆?”
觅瑜回过神,有些局促地看向身旁人,见他脸上含着淡淡的笑,方悄悄松了口气,赧然道:“我、纱儿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看着瞻郎就忍不住出神……”她这回记住了,没有再用谦称。
“是吗?”盛瞻和道,“可是因为看我习字看得太久,纱儿觉得无聊了?”
她摇摇头:“瞻郎笔墨酣畅,叫人赏心悦目,纱儿不无聊。”
她说的是真心话,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他写他的字,她看她的医书,但那是因为比起书法,她更喜欢医术,倘若一定要她陪着看他写字,她也是十分乐意的。
素来字如其人,盛瞻和的字写得好看,人也长得好看,好看的人写好看的字,更是好上加好、妙上加妙,她看上一整天也不会看厌。
当然,她不会把这话说出来,她身旁的这位太子殿下端庄是端庄,沉稳也沉稳,可若要论起私底下的闺房情趣,也是分毫不缺的。
她已经在晚上把整个人赔给了他,白天还是留给自己一点喘息的余地好。
两人说话间,盛瞻和已是又写了几个字,落下最后一笔,整幅字帖笔锋连贯,一气呵成,完全看不出中途有所停顿,可见功力之深。
觅瑜在旁暗叹,这一手功夫没有十年练不来,他是为了讨圣上欢心才做到这一地步,还是天赋如此?毕竟当今太子少而灵鉴是众人皆知的。
看着他收笔晾字,她忍不住询问:“瞻郎可有自己喜欢的字帖?”
盛瞻和动作一顿,想了想,道:“我说过了,我没什么喜欢不喜欢的,若真要分出个高低,自是张柳在前,周王在后。”张柳周王分别指代书法四大家。
“纱儿呢?”他看向她,“纱儿喜欢什么字?”
觅瑜一怔,一时有些尴尬。
因为她不醉心书法,没有专门练过字,学好一手簪花小楷便罢。
这本来没什么,偏偏她在刚才问了那样一个问题,好像她于书法一道很是精通一样,当下颇感羞窘。
她细声回答:“我……我也和瞻郎一样,没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盛瞻和笑容不变,仿似没察觉出她的心虚:“那纱儿喜欢什么流派的医书?”
这问题可算问对人了,当今杏林流派繁杂,泱泱医书浩瀚如海,除了得众识赞誉的几本总纲,其余经书典籍褒贬不一,令初入门者满头雾水,不知从何学起,如果不是有娘亲带领,觅瑜恐怕也难以踏入医道大门。
“纱儿比较喜欢以吴氏、邹者为代表的实用杂论,陆道人的辨证经方也不错,还有……”她一派一派地数,说到兴奋处,不自觉地掰起了手指,娇颜带笑,眸里盈然有光。
盛瞻和含笑看着她,时不时应和两声,不是敷衍的应和,而是内行人一听就知道有水准、看过几本经典的应和,让觅瑜越发心喜,觉得遇上了知音,久病成医的道理果然不错。
渐渐的,他伸手抚上她的脸颊,朝她凑近。她微红了脸,止住话音。他在她的唇上印下一吻。她的脸更红了,隐隐约约猜出他接下来想要做什么。
她不喜欢这样,就算周围没有别人,可这是在书房里,还是白天,光天化日的,他就这么……她不习惯。但她又不能推拒,无论是夫妻还是君臣,她都不能拒绝他,只好半推半就着接受。
过程中,她的身体发烫得厉害,带着些微的颤抖。初时她尚能咬唇忍着,后来实在忍不住了,抽噎着唤他“瞻郎”。事毕后,她缓了好一会儿,才淡去眸中的泪光。
还没有完,她发现他在半个时辰前临好的字帖泅湿了,晕染开团团墨迹,桌案上还残留着大片水渍,霎时面色羞红与苍白交织,不知该感到羞赧还是惶恐。
盛瞻和倒是很镇定,把残破的字帖拂开,腾出新的地方:“无妨,之后再临便是。”
觅瑜瞧着他的举动,脸颊红晕更甚,差点没听清他说了什么话。
这是……还要……再来的意思吗?
觅瑜本以为日子会这么继续下去,于波澜不惊中跃出偶尔的水花,没想到还没有过新婚燕尔,就发生了一件险些使她魂飞魄散的大事。
那是一个清晨,她打发侍女去取东西,忽然想起今天是服药的日子,连忙从妆奁盒底部取出瓷瓶,倒出一枚药丸服下。
下一刻,一只手从背后搭上她的肩,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你在服药?服什么药?”
声音温和悦耳,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句询问,含着夫妻间的关心,她却吓得浑身一抖,瓷瓶从指尖滚落,掉在地上,滚出几枚药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