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琛起初未置可否,笑了笑,又告诉梁落安:“还有拖鞋,下次我一起来拿。”再强求一次关掉电磁炉开关,火锅汤料停止沸腾,氤氲热气渐散,并不非常简单的简单晚餐正式结束了。梁落安将身体靠在椅背上,拍拍自己的脸,水盈盈的柔嫩嘴巴呼出一口气,屋内空气湿热,他的皮肤似乎被蒸透,呈现出一种愉快的淡粉红色,像一只漂亮粉桃。或许因为饱腹感带来欣快,催生了各种层面的餍足,谈琛没有太注意控制自己,视线过于不加克制,粉桃被他的目光轻易催熟,梁落安的耳尖红艳欲滴,赧赧地问谈琛有什么好看。谈琛笑笑,目光收敛起来,在火锅汤料中的油脂完全凝固成难以处理的固体之前,非常主动地整理起桌上的餐具。他是第一次来梁落安家,甚至还没有一双属于自己的拖鞋,却首先熟悉了如何做家务活,已经相当轻车熟路。梁落安吃饱喝足,容易犯懒,又不好让作为客人的谈琛一个人忙里忙外,于是只好跟在后面整理,动作慢吞吞。谈琛把没有吃完的食材整理好,准备放进冰箱,在打开冰箱门的一瞬间,没有预想中的光亮出现,反倒像是有源源不断的黑暗汹涌溢出,把视野变得漆黑一片。谈琛环视四周,整间屋子像结了冰的墨,一瞬间冷却下来,晦暗弥散着,渗透到每一个角落里,空气变得凝滞,反常地没有一点声音。“落安?”谈琛放下手中的盘子,站在原地,试探性地叫梁落安。从厨房的门边传来很细小的梁落安的声音:“……我在这里。”谈琛摸索着,手掌拨开黑暗,碰到了梁落安微凉潮湿的手。梁落安的手先是惊吓似的后撤,再次试探地摸到谈琛的胳膊,身体很快靠上去,紧紧贴着谈琛,像遇险应激的小动物,呼吸急促地一下一下落在谈琛的肩膀上,用很小的声音叫谈琛的名字。“没事,我在。”谈琛用手摸了摸梁落安紧张的后颈,试图让他放松,但谈琛自己的手指却变得僵硬。在充斥黑色的空间里,他的脸上流露出一种梁落安看不到的表情。梁落安还是怕黑。虽然仍旧没能抛弃恐惧,但已经学会了不声不响地适应,习惯了不在黑暗中抓任何人的手,或叫任何人的名字。谈琛不怕黑,因此无法将这种恐惧感同身受,但在挣扎求助时只能用手捉到身边空荡冰凉的空气,这种感觉,谈琛能够很深刻地体会。习惯剥离是食用痛苦,起初需要咀嚼,而后直接吞咽,可以尝不到苦涩的味道,但那始终是苦。梁落安似乎从谈琛的碰触中获得一点适应的勇气,回过神来,向一直沉默的谈琛解释说:“这个小区电路老化,有时候会停电,应该要维修一两个小时。”“停电很频繁吗?”谈琛问。“从我搬进来到现在,五年半里一共发生过二十二次,算频繁吗?”梁落安又经验老道地打开手机自带的照明,不太在意地说,“也不是很频繁吧。”“很频繁。”谈琛的声音有点僵硬,“这样的频率,应该在家里准备点照明用品,手机会很快没电的。”梁落安有点不以为然地告诉他:“如果停电的话,我一般立刻就去睡觉了,因为闭上眼睛也是黑的。”“嗯。”谈琛低低应了一声,又问:“那现在呢?要去睡吗?”梁落安没有立刻回答,在谈琛胸前转过脑袋,谈琛凭借摩擦触感摸索到他的视线,看向窗口的位置。因为小区大面积停电,对面的居民楼窗口也都是漆黑的,只有一点微不足道的月光落在窗口,是唯一的光源。梁落安思考一会儿,说:“还不想睡,也不想在家里呆着,想出去走走。”于是十分钟后,他们走出梁落安的家,电梯停运,他们又花费了大约五分钟下楼梯。因为时间有些晚了,又因为梁落安凭借丰富的经验判断,应该很快就会恢复供电,于是他们没有走去很远的地方,散步的范围局限在小区内部。夜色里的小路格外弯绕,路旁坐落着不少商铺,大部分因为突如其来的断电提前打烊,偶尔会有商铺利用小型柴油发电机维持供电,轰鸣不断,制造出的怪异气味让梁落安有点不喜欢。他们在小区的环路上漫无目的地绕圈,路过某间店铺时,梁落安似乎被什么吸引,视线突然偏移,随后带着身体从环路上离开,像一颗克制地脱离轨道的小行星,由谈琛充当他恪尽职守的卫星。店铺上方悬挂着宠物店的牌匾,大门上锁,应该已经提前打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