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它知道自己只是个克隆体呢?”
“我又不是鱼,我当然不知道。那是只有它自己能决定的事。”
感情美化了记忆,指着一尾巨大鱼影说话的安戈涅像在幽暗水波的正中发光。
那个时候他们的关系还相当生疏,他不可能有这种印象。一定是大脑将之后某个她照亮他视野的时刻,与那个时候叠在了一起。
提温清楚这点,可还是闭上眼睛,让不曾存在的景象在脑海中多停留了片刻。
要成为谁,和谁在一起,度过怎样的人生,那都是只有她自己能决定的事。
提温危险地站在平台边缘,一眨不眨地望着下方。
他忽然非常想从这里跳下去试试。可是不知道为何,他最后终究没有。
冲动袭来又退却,平台稳稳地降落到最底部。
他摘掉电子墨镜,在仿若位于深海砂床的躺椅上仰卧下来。
光源只有上方的一盏顶灯,因为遥远,洒落下来的也像拥有了液态,鱼影幽幽地在身周在脸上粼粼地游动,明与暗都虚幻而柔软。
当初提温一时兴起决定斥巨资买下这里,就是因为喜欢从这里仰望上方的景色。很少有地方能让他平静安心到产生睡意。
这里是其中之一。
可现在,无论睁眼闭眼,打开关闭终端投影,他都能用皮肤、用所有感官察觉到周围空无一人的死寂。
安戈涅也很喜欢这里。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零碎的回忆便会抓准时机突然袭来,于是静寂愈加喧嚣。
最后提温索性紧闭双眼挺尸,说不准睡意就会降临。
他说不定会难得做个梦;又或者,等他睡醒,未读的消息就会有回复——无论结果,他自找的流放酷刑就终于可以结束了。
※
不知道过去多久,对时间的感知在等待中变得迟钝。
提温先听到了机械运作的声音,从方位判断,是这栋楼的电梯。他嚯地睁眼坐起来,两秒,又躺回原位,闭上眼睛。
轿厢门开启,提温听到了脚步声,踩在上方楼层馆内柔软的地毯上,很轻,但步子很快。即便alpha感官敏锐,但这是臆想还是真实,他一时间无法分辨。
只要睁眼,只要站起来去确认,就能立刻得到答案。
但提温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
下一刻,此前回到顶层的平台重新开始下落。提温听到了熟悉的器械运转声,几乎要被他几近失序的心跳声盖过。
而后又是足音,这一次极为清晰,一步又一步,向着他的方向靠近,踩在他心脏搏动的节拍上。
清幽柔软的信息素气息到了近旁,向着他俯就。
提温猛地睁开眼,翠绿的双眼牢牢锁住面前的脸庞。
安戈涅原本正低下来打量他,顿时吓了一跳,开场白都忘了:“我以为你睡着了。”
“我在装睡。”他的声调懒洋洋的,有一点得意,熟稔的态度好像他们不曾分别,昨天才见过面。
然而他的眼神到底出卖了镇定态度下的真实心绪:他的视线有些仓皇地来回在她身上转悠,一遍又一遍,好像怕少看一眼,她就会突然化作泡沫,消失在玻璃幕墙后的水波里。
安戈涅原本快要溢出来的情绪被这么一闹,不上不下地满在那里,她哭笑不得:“装睡就是你独特的问候方式吗?”
他伸手,轻轻碰了一下她的脸:“万一是梦呢?”
她一怔。
“万一是我梦见有人坐电梯和平台下来,如果太着急睁眼,就立刻什么都没有了。”他说着像玩笑的话,神色认真,手指却从她的脸一路走到肩膀,不动声色地将她整个人朝他带了一点,再一点。
玻璃上因为弧度变形的两个人影也越靠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