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为……好一个以为……我闻言心中怒火翻腾,却又忆起后来,搅得心口泛凉,不得不承认顾轻已达到目的,喃喃道:“师兄的确猜忌了我,将我赶出苍衡……”顾轻闻言,不住摇头。那人也眼神微变,隐晦看了眼我左侧。我也这时才意识到不该这样说,师兄本就失了记忆,如今听起这些前尘往事,定是茫然疑惑的,我这样讲,岂不是也像是怪如今的他。我胆战心惊,他却看着我,眼中沉沉,一阵沉默,没有问我半句。“楚仙君并非不信你……你下山后,他便就揪出了叛徒,但长老觉得你丢苍衡脸面,更是个威胁,固执要废你修为,断你灵根,不给你活路……”那人握拳覆唇闷咳几声,又道:“……将你赶下山不过是权宜之计,想让你尽快走远。你待在山下迟迟不走,也是楚仙君设了结界,拦下众人,长老以辈分修为压他,褫他首率身份,他也没有半分退让,他本受了重伤,支撑一月已是强弩之末……我与顾轻也分身乏术,难以敌众,那香囊……”顾轻浑身一颤,张了张嘴,又闭上。那人神色歉疚,叹了口气:“那香囊,是楚仙君交代顾轻给你,好让你断了心思,别再等下去,但顾轻与你吵过一架,心中难平,故言辞激烈,话也……说得难听,故意让你误会……”我听着这锥心话语,耳边嗡鸣不止,我猛地站起身,却腿软着身形一晃,又扶着桌沿坐了下来,我眼前闪过种种画面。师兄冷漠的侧脸,苍衡三千阶下的落叶,顾轻脚步微急,他气息微乱,垂眼问我:“你怎还没走……”怪不得……怪不得我跪在苍衡一月,都未有人走出来,也没有人赶我。怪不得顾轻脸色惨白,又忽然一改以往微讽口风,话语激怒挑衅,却又不动手,他只远远站在三千阶前,背手目送我离去。苍衡死气沉沉,仿若空山,师兄在山上为我抵千人,为护我设了结界,屏了声响。我丝毫不知,还在山下傻傻跪着,抬头望着山峰,心中仍存微微希冀。落叶时节,我跪在山下数日,就算真的心死,但也不免日渐怨恨,心中魔性汹涌,就像层层枯黄树叶堆积,遮了原本爱恋。我入魔,是执念太深,仇恨太痛。屋内一时寂静无言,落针可闻。那一大段话撕开十年怨恨,我最想得知的真相血淋淋铺在我眼前,我猜到师兄不会构陷我,一切只是顾轻作祟,他只是利用了师兄的猜忌,但我未曾想过师兄从头到尾一直信我护我。我宁愿师兄只是忌惮我而将我逐出师门,只是觉得丢了脸面而不愿收一个魔族的弟子……十年空恨,就连最初对他愤恨的戏弄都成了笑话。我呆呆坐着,手抖得不像话,脸上尽是冰凉水痕,“那他……后来为何又随众人围剿我……”“我也不知,但楚仙君定有苦衷,你跳下崖后,他杀了主剿的长老,一时群龙无首……”那人气若游丝,说一句便停一下,“……世人都说霄元长老闭关出来,眼见两个徒弟一个疑似叛徒,不知所踪,一个重伤难愈,残杀师门,都背上与魔族不清不楚的罪名,便当下震怒,将楚玄决锁在离境崖受罚,可那脚上镣铐……和区区阵法怎会困得住他……”那人重重喘了口气,又咳了一声:“他是在等你,他抱着你的剑,在离境崖等了你十年……”“我与顾轻最后见他,是个阴雨天,他看着天上乌云,说他大限将至,将要赴一场约……”“那时蓬莱东境传来有极佳上品丹药的消息,更是有人放言见过你人影,许是因为失望太多次,顾轻觉得楚仙君会轻生自戕,便说你一定在蓬莱,也一定会将你带回来,后来赶去自然一场空,结果不如人意,我们回去后,崖边便只剩两条断链,一摊血迹,从此再也没见楚仙君踪影,也无消息……”所以他们也不知晓险些杀害师兄的人是谁……大限将至……是师兄早就料到会有此劫吗?我心痛难言,满脸泪渍,脸上温热抚过。我抬头,渐渐看清江默紧抿的嘴角,晦暗不明的神色,他沉默着擦着我眼角,只擦得满手湿润。将错就错,或许师兄忘了也好,忘了那十年等待,穿心痛楚,也记不得我剜脸的决绝,眼中对他的恨意。他醒来,自是另一个人,一个忘了从前爱恨,只知做饭洗衣的傻子。我止不住地哭,却又觉着丢脸,便背过身,他又随我动作抬脚走到我面前,蹲下给我擦泪。他擦着擦着,我又更加心疼他,我捧着他的脸,声音嘶哑:“你那时候肯定很、很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