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向是不大喝酒的。她其实是想问问李晏缘由的,但又觉问了也是白问。有些事情不需要问得那么清楚。否则于旁人倒是无碍,于自己只能伤心伤肺。左不过就是自己只是李晏花钱买来的,也莫说她先前身份地位,李晏买她时她只是藏春馆里一个即将沦落风尘的女子。买来后想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就像以前家里处置那些犯了事的丫鬟小厮一样。裴明嘉嘴里忽然泛起了点苦涩,喉间又像是在燃火星子,前些日子明明好些了的胸口也重新开始隐隐作痛。她顾不得其他,只连忙把杯中冷酒一饮而尽。酒冷得发苦,可明明是冷的,却一路顺着裴明嘉的喉管下去,燎得她火辣辣得疼。“咳——咳——”裴明嘉终于忍不住,只来得及侧过身子,用帕子掩住嘴便剧烈咳嗽起来。一直咳到眼里都泛出泪花,裴明嘉的咳嗽才渐渐止住。从前她只要是气喘得急一些,旁边定是一大堆丫鬟婆子来服侍她,顺气儿的顺气儿,倒水的倒水,一点都不肯让她难受的。而眼下,她的身边就只有李晏。倒只是看着她,并不言语,也不动作。总算等她咳完,撑着身子在那儿喘气,李晏才起身,留下一句:“你好好休息,明日一早会有马车来接你。”说完便转身离开,大抵是战场上的习惯,连走路都是一阵风似的,丝毫不拖泥带水,没有流连。也不知过了多久,裴明嘉仍是坐在那儿缓气,等回过神才发现阿碧早领了人进来了。走得这样急,东西自然也得连夜收拾好。裴明嘉的头疼得厉害,仿佛又开始烧了起来,但眼下这般兵荒马乱的,就算她躺到床上去,也是白白荒废一夜。桌上只剩下些没怎么动过的残羹冷炙,裴明嘉想了想,最后还是让阿碧去热了一碗清粥过来。她就着这些已经冷掉的菜,一口一口把清粥喝掉了。胃里有了些暖意,原先冰冷僵硬的四肢竟也开始活泛起来,倒不像方才那般难受了。就在喝粥的这会儿工夫,裴明嘉已经又把思绪整了一遍,虽也没有完全厘清,但总比晕晕乎乎要好。先前她嘴上说着,心里念着,自己如今已经不一样了,然而其实在内心深处还是放不下,仍是忘不了自己当初是慎国公府那个高高在上的三姑娘。可人家不会这么想。她寄希望于陆九茂赎她,结果陆九茂狠心留她在勾栏。她想着安安分分在广平侯府做个妾侍通房,李晏却要将她送到外头。她的这些侥幸,本来早就该随着慎国公府的崩塌而荡然无存的。裴明嘉轻轻摇了摇头,却又笑着舒出一口气。今时不同往日,既然已经回不去了,那就只能换一种活法了。--------------------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圆房了吗?没有。下章或许会有,或许有车裴明嘉是光身一人来的广平侯府,住的时日又不多,所以说是收拾东西,结果丫鬟婆子转来转去闹哄哄了一夜,最后也并没有收拾出多少东西来。统共连一个箱笼都未装满,只有来之后临时置办的一些首饰衣物。然后天还未大亮,灰蒙蒙地泛着鱼肚白,裴明嘉就被一辆小小的马车接出了广平侯府。身边陪的也只有一个阿碧,其余广平侯府的人仍旧是留在广平侯府。以阿碧所言,那处宅院里倒是什么都备齐了的,丫鬟仆妇都有,裴明嘉说不定过得还比在广平侯府要舒服,至少广平侯府还有一个周氏杵在那里。裴明嘉听了阿碧的话之后笑了笑,随口附和一声,便转头掀开车窗帘子,向外面看去。春日已深,她又忆起那日和裴明蔷一同出来去安王府赴宴,那时柳絮还吹得京城满大街小巷都是,这会儿早已失了踪影,只剩下日渐暖和的春光。街边的店铺已经陆续开张,还有不少小摊贩支了铺子出来,手脚利落,转眼各式各样的胡饼、蒸饼等都已出锅,沿街都是粥饭点心的香味,还有许多裴明嘉见也没见过的吃食。从前她是很不愿在市井中露脸的。这回却看了一路,一直到马车拐进永兴坊一处僻静的巷子内,与外头的热闹渐渐远了,裴明嘉这才意犹未尽地放下帘子。马车又七拐八拐绕了些路,终于停下。阿碧扶了裴明嘉下马车,裴明嘉抬头先看了看,大门既不高也不大,一点也不起眼,只是周遭环境倒很是幽静,也没看到四周有其他邻舍,院墙朝两边延伸开去,一眼望不到头。裴明嘉心里暗自揣度,这地方怕是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