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叫大师听着怪生分。”一旁的鹿萱附和道,“你来天泉镇的第一年,我就和我爸说,你将来一定大有出息。你虽是龙家窑的弟子,可全镇谁不认识你呢,不用分得那么清,都算是你师父。”
其实呢,景云最近一直在磨炼心性,试图让自己更有耐心,也更加安静,但有些事可以顺其自然,而有些事过于沉默,就会让别人蹬鼻子上脸!
“鹿大小姐这话倒有趣。”景凿墙皮笑肉不笑地说,“大家都相识,就不用分那么清了?”
鹿萱掩住鼻子,轻蔑地一笑,“你是才来天泉镇的,不懂咱们镇上的风俗,只要学烧瓷都是拜窑神为祖师爷,自然是一家弟子,还分什么彼此啊?”
“哦……”小狐狸凤眼一挑,毫不客气地回道,“那管账的会计也都是拜桑弘羊为祖师爷,不如让你家会计把鹿家窑的账本借我看看?”
“你!”鹿萱气得刚要发作,可余光一瞥瞧见阿开,便将不客气的话咽了回去,显得她委屈又可怜。
然而阿开哪敢分辩谁对谁错谁可怜,景云一开口,他就目视横梁,恨不得灵魂出窍。
鹿骏之前是不认识景云的,但女儿鹿萱向他介绍过,这次比赛延期又是因为她的“兴风作浪”,一来二去也就久仰大名了。
“这位就是龙老爷子新收的弟子吧?”鹿骏比女儿沉稳,说话也更婉转,“我猜应该有过人之处,才会连礼数规矩都不用学,就能入师门,不知道你擅长什么?是拉坯、雕花、还是配釉?”
小狐狸狡猾一笑,竖起食指摇了摇,“我擅长赌瓷。”
“赌瓷?”鹿骏皱起眉头,“我只听过赌石,赌瓷是什么?”
“这赌瓷嘛,顾名思义,就是烧好一窑后,直接端出匣钵,不开匣,先赌里面是什么?”她笑嘻嘻解释。
“闻所未闻。”鹿大师高傲地昂起下巴,“赌这个做什么?”
景云走近两步,拿起鹿家的厚礼细细端详,娓娓道来:“这便是隔空辨物的本事,不管窑火烧得多旺,也不管烧瓷师傅如何吹嘘,隔着厚厚的匣钵,一眼就得看出放进去的是什么玩意,安的……哦不,烧的又是个什么东西。”她白嫩的指尖在女儿红酒的酒坛上轻敲了两下,“好比这个坛子,外面贴着‘酒’字,里面的东西能不能随便喝,谁又知道呢?”
抛去曾经的自卑,又有人喜欢自己,这世上谁还能欺负得了她?
鹿大师的神情瞬息变幻,小篱笆一个没忍住,噗嗤笑了。
好在龙千峰恰好回来,打破了尴尬,不过现在的龙千峰不是一个月前的龙千峰,他回来,也不代表会对鹿骏客客气气。
“今天吹的什么风,鹿会长亲自光临寒舍。”龙千峰的话说得相当漂亮,可他径直走进中堂,连看都没看鹿家父女一眼,直接往主座上一坐,对着小篱笆说,“给我泡杯好茶,我不喝他们那种。”
说罢,他歉疚地解释了一句,“不好意思,龙家窑今年新换了一位大管家,比较抠门节俭,给客人买的都是陈茶。”
景云:“???”
茶叶的开支她可没动过,而且她来的第一天,龙千峰不就是用陈茶招待她的吗?
鹿骏很大度地说:“这都是小事,我今天来主要是为了打赌的事,我鹿骏愿赌服输,女儿红酒是今早刚从后院起出来的,这就给您送来了。”
“这酒的事啊,阿开同我说过,说是不作数的。”龙千峰居高临下地坐着,却摆出一副为难的可怜模样,“我嘛,老头子一个,现在也做不了年轻人的主,所以就只能不作数了。”
“这怎么能行!”鹿骏当即站起身来,“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打的赌,徒弟自然是要认的。”
以前的天泉镇,是谁不知道阿开手艺好,如今的天泉镇,是谁都不知道阿开的手艺到底有多好。这样优秀的人,如果不能挖到鹿家窑,那就让他进鹿家的门!
阿开上前一步,很认真也很恳切地说:“鹿大师,多谢您能看得上我,但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所以鹿小姐还是另觅佳婿吧。”
“我知道……”鹿骏瞥了一眼景云,再次看向阿开,“可人这一辈子很长,你还年轻,喜欢什么都是一时的,男子汉大丈夫要以前途事业为重。我鹿家是瓷艺名门……”
“咳咳……”这次不用景云出面,龙千峰先打断了他的话,“忘了给你们介绍,景云是我同门师弟的孙女,要说门第也是瓷艺世家,要说她自己呢,那可是C大毕业的高材生,而且啊……”他抬起手来,指尖在鹿萱和景云之间左右摇摆,“我觉得鹿萱这丫头比她讨喜多了,与其嫁给阿开,不如嫁给龙洺!说起龙洺,那也是瓷艺名门……”
“龙老爷子!”鹿萱愤然起身,“龙洺是不可能的!”
龙千峰瞬间沉下脸来,他愿意打趣是他心情好,他若是不愿意打趣,在场又有谁敢对他大声呼喝?
“那阿开也是不可能的。”他异常傲慢地双手交叠,“别说是他自己不乐意,他就是乐意我也不会同你们鹿家结亲。”打赌是他一时冲动,但背后设局捣鬼的事,他还没和鹿家算账呢,他们倒敢自己上门?!
“那您刚才还说要鹿萱嫁给龙洺?”鹿大师何曾受过这样的奚落,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这个嘛……”龙千峰啧啧嘴,竟然抠起了指甲缝里残留的瓷泥,然后biu地一下弹出去,“因为我压根没把龙洺当孙子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