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辰当日,张珣早早将备好的衣物送进房里:蟒纹环绕的朱砂直裰,赭红赤玉革带,金光闪闪的束发冠笄……“……”蔺容宸看了眼那金冠,一脸嫌弃,竟连御赐的麒麟玉佩都不愿佩戴了。张珣疑惑,“君子无故,玉不去身。王爷还是戴着吧。”蔺容宸面无表情地拒绝,“不戴。”平日里蔺容宸虽不甚喜欢这些身外之物,但素来都由着他安排,今日怎得如此抗拒?莫不是怕严曦看到玉佩想起那日在流云楼的事,一时口无遮拦,胡说八道?“王爷是不是担心严公子会认出这块玉佩?”不带就不带吧!张珣将玉佩重新收起来,“王爷放心,严公子连人都没记住,玉就更不会记得了。”“闭嘴!”蔺容宸的脸色更不好了。“……”自蔺容宸出门,张珣果真没再说一句话。“皇兄的寿礼带了吗?”离京时,蔺容寒特意赶来将贺礼交给他,嘱咐他一定要帮忙送给李行之。“……”张珣不说话。“说。”蔺容宸闭了闭眼。张珣呼了口气,“王爷放心,带了。”从府衙到李府并不远,两人正说着,抬眼就见李行之站在阶前迎客,身旁只有个管家,严曦和梁砚文不见踪影,蔺容宸继续不悦,“那两人呢?”“属下也不知……”刚说五个字就见蔺容宸眼刀杀来,张珣立即转道,“属下这就去问问。”“不必了!”今日来的宾客不少。人生七十古来稀,毕竟到这个年纪,活一天少一天。李行之身居庙堂近五十载,同僚好友、世家至交多不胜数,都仿佛赶着见最后一面似的来贺寿。加上此次寿宴又有圣上下旨,就算来不了的也会遣人送上一份礼。“王爷!”李行之见了他喜上眉梢。蔺容宸快步上前,扶起欲要行礼的李行之,“今日风大,恩师还是进去吧!留管家在此迎客便可。”“不碍事,草民的身子骨还算硬朗。”李行之拍拍他的手,爽朗一笑,“游芳,带王爷进去喝杯茶,歇息片刻。”蔺容宸松了手,不再勉强,“父皇原是一片心意,却让恩师受累了。”李行之道:“王爷这话可是折煞草民了。能得圣上记挂是草民的福气,怎有受累一说?”穿过院子,蔺容宸四下打量亦未见到严曦和梁砚文的身影,回身道:“你家两位公子在何处?”李游芳回道:“老爷方才派大公子去接顾纯先生了,二公子在布置正厅。”“画圣刘顾纯?”“是的,顾纯先生还是头一次来姑苏,难免摸不清路。老爷便嘱咐大公子去接故人。”李行之和刘顾纯的交情匪浅,但刘顾纯不喜官场,极少去京城,能在寿宴上一睹画圣的风采,蔺容宸颇为期待。“嗯,下去吧,本王随意走走。若有需要,会遣张珣寻你。”“王爷……”李游芳欲言又止,“王爷是要去正厅么?老奴这就去看茶。”此时严曦正忙着挂八仙贺寿图,李游芳怕他认不出王爷,有所冒犯,极不放心。“本王昨日见府里几株杏花开得正艳,想来清晨带露,更是风姿万千……”李游芳松了口气,“老奴为王爷引路。”张珣揣摩的一下蔺容宸的心思,当即将人挡下,“府中的路,在下已熟记,就不劳烦管家了。”支走李游芳,蔺容宸朝正厅走去。“王爷不去赏花?”蔺容宸道:“你看不出来管家不想让本王与严曦单独照面么?”“这是为何?”李游芳方才说话的语气,仿佛确有此意。难道因为昨天送画的事?蔺容宸白他一眼,“本王如何晓得?”张珣讪笑一声,“那王爷……”话音未落,蔺容宸的右脚已迈进门槛。随即,张珣眼前一花,一个人影被撞出门外。凭着那身衣着,他能认出此刻在台阶上滚了两圈的人正是蔺容宸。在他的肘边还滚落一只被咬了一口的红彤彤的苹果……张珣反应很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四仰八叉、风度尽失的蔺容宸扶起来。真的很好——蔺容宸深吸一口气,整齐衣衫。抬头望着门边的罪魁祸首,眼里能喷出火。他命里是跟这个纨绔子弟冲克么?不过才来苏州三日,这已经是第四次了。严曦见撞的人身着蟒袍,心中暗呼糟糕。嘴里的苹果未及咽下,双腿已跪了下去,含糊不清道:“那个……王爷,我不是故意的,真不是故意的,请王爷恕罪!”今日倒是认得他了?蔺容宸冷哼一声,极力忍着。如此狼狈的样子,二十一年未曾有过。张珣知道他今日就算再动怒,也会为了李行之隐忍不发,所以场面话还要他来说,“二公子不必惊慌,王爷向来宽宏大量,不会计较你的无心之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