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飞脸色惨白,气若游丝:“可是……我跟了你一个月……”
陈枫荣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我当然知道你跟踪我,才会引着你去找被血蕈附骨的僵尸,只有你我同入险境,你才会更加信任我!”
霓飞震惊地踉跄一下:“你怎么知道那里会出现僵尸?我已问过祖树血蕈的习性,孢子落入人的伤口,三天之内此人恰巧死去,血蕈才有机会生长,占据死人头颅,把人变成僵尸。可我一直在监视你,不记得你与那名叫春桃的女子接触过啊!”
陈枫荣恶狠狠道:“我祖上世代猎宝人,专寻对世间奇珍异物,包括附骨血蕈、毕方之卵。我对各种奇珍习性了若指掌。正常情况下,附骨血蕈的孢子在活人身中只能存活三天。但只要以特殊药丸包裹孢子再塞进人的伤口中,就能延长它的存活时间。我算好了一个月左右能把你引过去,便用了一个月的药量。”
霓飞毛骨悚然:“你是说……你断定春桃一个月后会死……是你杀的她?!”
在霓飞惊恐的目光中,陈枫荣摇头:“这倒不值得我沾条人命。春桃是个疯子,成天在那个镇子路边爬。我看出她病入膏肓,只余一月之命,才选中了她,在来椿山「偶遇」你之前,借口为她包扎伤处,将药丸裹着的孢子塞进她伤口中。如此,一个月后我引你过去,她理当病重而亡,孢子必会将她化作僵尸。我们共同面对危机,你才会更加信任我。”
陈枫荣惨笑:“巧合的是刘家村刘老六家给儿子配阴亲,托刘予得买具女尸,他白拣了尸首,自己昧下买女尸的五两银子不说,还盗了春桃的金镯。春桃大概咽气前后有点意识,便记住了他。附骨血蕈有替宿主复仇的习性,将刘予得和刘老六家视作仇人,追魂索命,这才有了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嫁娘僵尸!”
霓飞毛骨悚然,用陌生的目光看着陈枫荣:“春桃已然那么可怜,你们却都朝她伸出手,利用的利用,洗劫的洗劫,人都死了,尸骨都用来配阴亲换钱。你们……好歹毒。附骨血蕈再可怕,也没有你们敲骨吸髓来的可怕。”
“你们妖类有上天入地的本事,为何总如此单纯?霓飞!你为何如此好骗,你为何信我?”陈枫荣不知为何怒不可遏,“我略加排布,便骗取你了的信任,进而骗取祖树的信任,植根地几百株木妖,竟没有一个怀疑我的!你们如此头脑简单,怎能怪人心生邪念!”
霓飞原该怒极,可是见陈枫荣竟比她还愤怒,不由莫名其妙:“你有何资格冲我发火?”
陈枫荣如被当头浇一盆冷水。他忽然意识到他之所以愤怒,是在恨自己。他步步为营周周算计,唯独算漏了一件事——这般单纯善良的霓飞,在欺骗她利用她的同时,他始料未及地动了真心。
他真的喜欢上了她。
他沉默良久,开口时嗓音似浸着阴风:“你现在走,还来得及。”
霓飞没有动:“把鸟卵给我!”
陈枫荣眼神阴鸷:“滚!”
“把鸟卵给我!”霓飞忍无可忍,上前抢夺。
一刹那,陈枫荣脸上闪过复杂神情。他似想将霓飞推开,又改变主意向后避让。动作一晃之间,有一颗鸟卵从掌边滚落。霓飞眼疾手快伸手一接,接住了。一声庆幸还没呼出口,突觉脚腕一痛,似被什么东西箍住,动弹不得。
她低头一看,见双脚被晶沙中弹出的一对铁环死死扣住了。她这时才发现地面有异样。晶洞的地面也覆盖着一层晶石,这些晶石原是牢牢长在地面的,现在她站的这一块却变成松散的晶沙,底下还埋了机关!
她情急之下蹲下身想把铁环扳开,却发现铁环上刻了某种针对妖物束缚咒,强行扳动会令脚腕剧痛。
木妖的脚部是由树根化成,是犹如人的心脏一般的要害,一旦被制住脚就反抗不得。她抬起头来,惊骇地望着站在不远处,面目阴沉的陈枫荣,方才明白他的连环计谋尚未到头。
陈枫荣早就在此布好机关,手捧鸟卵诱她踏进陷阱!
他沉沉开口,努力克制着声音里的颤抖:“霓飞,我给过你机会,你本可逃过一劫。这是你自找的。”
霓飞预感到什么,心下惨然:“猎宝人,我也是你的猎物吗?”
陈枫荣上前,一只手虚虚抚过她的面颊:“是啊,你也是我的猎物之一。”
霓飞发着抖,眼中却升起一丝希翼:“我……是你这场局的最终猎物吗?”
陈枫荣久久看着她,眼中腥红野心昭然若揭:“我有更长远的打算”。
霓飞猛地挣扎起来,却挣脱不了铁环。她厉声喝问:“陈枫荣,我愚不可及轻信他人,自作自受,任你处置便是了,你还想干什么?还想干什么?!”
陈枫荣缓缓道:“霓飞,你别问了,少一点痛苦吧。”
可是霓飞已经猜到了。她的错误,给全族带来灭顶之灾。
绝望中,霓飞听到陈枫荣说:“霓飞,我是真心喜欢你的,我没有办法。”
她艰涩地发出最后一声问:“为什么?”
陈枫荣的脚步顿了一下,回答了:“我家世代猎宝人,这个职业并不光彩,说白了,就是窃宝之贼,为名门正派不齿。我想走修真正途,却屡被修真门派拒之门外。没有名门名师为背景,我只能做个散修,前途注定潦倒。我不甘于卑微的命运。名门不要我,瞧不上我,我自己就要成为名门!无患木和毕方,可以助我成就大业!为了这些,我什么事都能做,我什么事都做的出来!”他的声音开始时破碎,说到最后竟嘶吼起来,仿佛在与另一个自己争吵。他的背佝偻下去,抱住了脑袋。
但陈枫荣终于直起腰,垂着眼道:“不会很久的,你……很快就能解脱。”
霓飞惊疑道:“你什么意思?”
他朝洞外走去。霓飞被铁环固定在晶洞正中动弹不得,冲陈枫荣喊了几声“放开我”,陈枫荣没有回头。他出了洞穴,把洞口封死。
霓飞她捻出的那簇火花还漂浮在半空,照得晶洞犹如一座空旷的华美宝殿。她茫然站了一会,缓缓蹲下抱着膝盖瑟瑟发抖。她只道陈枫荣把她囚禁在这里,他要去对她的族人干些什么。不过她很快就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陈枫荣的狠毒。
这个华丽无比的水晶洞,即将变成一个万剐刀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