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吹唢呐者,比一般人能憋气。
寒得受不了,卢瑛艰难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陈洛清的笑脸。
“你答应了我的哦,只要我干的活清白正经不伤身体,你就不生气。谁都会?有一死,如果人死真?有魂魄,我用唢呐替新?死亡魂开道?,送他们最后一程,我觉得足够清白,也绝对正经。我不觉得晦气。”
笑容、细语,像她们平时晚饭的炉火,照耀在夜幕将?要笼罩的卧房里,烧融卢瑛心里的坚冰,化成波涛大浪,像那时灭顶的山洪一样把卢瑛吞没,又给她留有一线喘气的生机,把她和那些不敢不愿不能去想的心事隔开,只专注于眼?前的生活。
是啊……卢瑛喘得一息,又能苟延残喘。在心里叹气,陈洛清说的没错,自己有什么立场再阻止她去做她想做的事。只要她愿意,只要她干得开心……何况自己的确答应了不生气不干涉。
“知情,你……”她才开口,呼地倒吸口凉气,和陈洛清一起惊耸了肩!
屋外,传来砰砰砰的敲门声。
是谁?!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让卢瑛的冷汗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纸钱和?白事的铺垫,让她第一反应竟是魑魅魍魉。好?在陈洛清的基本理智她也有些,马上反应过来是不?速之?客罢了。因为住得实在太偏远,唯一的邻居一直没有回家,她和?陈洛清已经默认了方圆几里不?会有其他人?,何?况现在夜幕已然降临,怎么会有人?敲门?呢?这敲门声像是直接砸在了两人心尖,撕破了她们理所当然的心?理防线。
就在这眨眼间,陈洛清扭头望门?的惊惶已经冷静下来。卢瑛则懊悔起自己?因为习惯于和陈洛清的二人生活,已经完全放松了警惕。刚才被水淹没般的失魂落魄模糊了她的感官和?直觉,居然都等来人?在院门?口敲门?了,她才听见有人?到访。
压住对鬼神的恐惧和自我懊悔,卢瑛扶床坐起,正要伸手拿靠在床边的拐杖,被陈洛清按住肩头。
“我去。”陈洛清目光柔和?,神情坚定,起身就走,又被卢瑛唤住。
“知情……”
“没事。”陈洛清不?再迟疑,向屋外走去?。有卢瑛做后盾,她并不?害怕。她就是好?奇。好?奇谁能在这个时辰敲响她们的柴扉。陈洛清想去?厨房找火折子?点燃烛台,恰好?就看见卢瑛给她做的那管新火折正端端正正放在石桌上。陈洛清心?念突动,走去?把它拿进手里,拔开竹盖。果然已经塞好?了粗纸做芯,能看见暗红的星火。她忍不?住微微笑起,轻吹口气,吹旺了芯顶火头。
烛台点燃,门?咿呀而?开,映入陈洛清眼帘的是一位年纪相仿的女子?。来人?面容清秀,气质文静,站立之?间有很重的书卷气,脸色在烛火照映下显得有些苍白。这出乎了陈洛清的意料。
她看见陈洛清,明显愣了一下,大?概也没想到开门?的会是这么年轻美丽的姑娘。片刻后回过神来,她赶忙举手揖礼,语气沉重。
“初次见面,鄙姓熊,身为邻里,本应早来拜访。昨晚才远行?归家,不?想就遇到贵府遭此不?幸……愿贵亲往生极乐。有能帮得上忙的,你就说话?,邻里之?间千万不?要客气。””她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白纸包的四方小包,双手捧给陈洛清:“请一定收下,节哀顺变。”
熊姑娘说得每一个字,拆开来陈洛清都能听懂,可是合在一起她就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往生极乐?节哀顺变?
我是要去?送走别人?,我没想把自己?送走啊!
陈洛清一手端烛台,一手扶额,这样就没手去?接熊姑娘手上那个寓意不?明的白包包。她想赶紧捋明白眼前到底怎么回事。电光火石间,她想起之?前房东瘦嬢嬢提过一句她们那一直出门?不?在家的邻居是两位姑娘。
好?像是……熊花糕和?文……长安?
她说她姓熊,那就是熊花糕了……陈洛清矜持地打量熊姑娘,对自己?的记忆产生浓重怀疑:她这个样子?,不?像会叫熊花糕的人?啊。难道是我记反了?
“初次见面,幸会。我听房东嬢嬢提起过,您是叫……熊长安?”
“鄙人?熊花糕。”熊姑娘果断纠正。
还?真的就叫熊花糕!陈洛清暗自感慨:明明看起来应该叫文长安嘛!
“文长安是我的朋友,我们一起住在隔壁的房子?。她还?没有回家,否则一起来了。”
陈洛清恍然大?悟。话?说傍晚回家时她路过邻居院门?外,余光似乎看见她们院子?里那件风干成咸鱼干似的衣服不?见了,当时她只顾跑回家显摆她赚的一百文,没有把这些小的异常往心?里去?。现在看来,眼前这人?确实是邻居了。这么一来,陈洛清放下心?,至于眼前误会,解开就好?。
“我不?知道从何?说起……要怎么说呢……”
熊花糕只道她是悲痛过甚,词不?达意,赶忙再次捧高白包,安慰道:“一切尽在不?言中!节哀顺变节哀顺变。”
“不?是!你这个是礼金吧?”陈洛清今天有了民间丧仪的基本知识,此时单手相抵,决心?不?能让她再误会下去?,直话?直说:“我姐姐腿是断了,但还?没死!我要是收下礼金,算不?算杀良冒功啊?”
“啊?!”熊花糕闻言瞠目结舌,赶紧眯起眼睛就着微弱烛火细看,才看清陈洛清是日常打扮,发辫上也没有白巾。她下意识把白包抓紧在手里,为自己?的误会窘迫到难以言喻。轮到她不?知从何?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