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宋清平夹菜。据我在之前的宫宴所看见的,他从来都不怎么吃菜,他甚至连味道都没尝过,虽然菜的味道不是特别好。他总是规规矩矩地坐着,双手搭在膝上,平视前方,动也不动一下。我早就想好了,若他今日还是这样坐着不动,我便可以臭不要脸的问他是不是要我喂他。今日的宋清平同往常一样,果然还是坐着没动,我才想对他说早准备好的那句话,他倒是很明白我的德行,知道我一张口就要说什么,拂袖拿起筷子,小小地尝了一口不知道什么东西。我猜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吃的是什么。他说:“殿下别只顾着我了。”我辩道:“顺手。”因宋清平坐在我左手边,我很快地就想出个解释来:“他们总把我的碗放在左手边,一顺手就夹到你碗里去了。”宋清平好笑又好气的目光在我身上转过几轮,又提起筷子翻了翻自己碗里的菜色,一模一样的给我也夹了一份。我看了看,倒还却是一点不差。他看着我,笑道:“殿下吃罢。”其实在旁人看来我们简直就是两个犯了病的疯子,分明是同样的东西,还非得互相夹着来吃。我不能说他们不懂得我们少年之间的生活情趣,我只能承认,我也觉得我们这么做确实有点傻。====酒过三巡便停了下来,今日的宴上没有天竺舞娘,但是有小皇叔府上的乐师弹琴助兴,还是那一批自南方来的乐师,今日他们不再采莲,唱了一首《诉青天》,正切了年节的题。我想起来什么事儿,便侧身对宋清平说:“这不是上回他们满山找我们,满山都是火把的时候,我说想让他们唱的曲子么?这曲子我拢共也没听过两回,当时怎么就想到这首曲子了呢?”宋清平回说:“臣不知。”我笑道:“你怎么会知道连我自个儿都不知道的事情?那你再猜猜现在我在想什么。”“殿下想离席了。”我伸手拉他的衣袖:“这件事你倒是猜得很准。我们转过身去,然后悄悄地从后边走。”要离席还是很顺利的,就算有人看见了也只以为我又带着宋清平去哪儿疯去了,我这个太子近十五年没滥用私权瞎管他们,他们也就不管我。我们出来的时候外边正下着雪,在檐下廊前待了一阵,宋清平又送了我一把新的锉刀做年节礼物,我却没什么可送他的,近来我的时间全花在几个姑娘家缠着我雕的簪子上了。但是我不能直说我没给他准备东西,这显得我太薄情,因此我对他说:“我这儿有几支簪子你要不要,你留着给你以后喜欢的人。”我知道他不愿意听这样的孟浪话,所以他说不要,也就不是我不给他送东西,是他自己没要。他回道:“殿下留着罢。”过了一会儿,我们都反应过来方才那话不太对劲儿。我说把簪子给他喜欢的人,他却让我留着,乱了乱了,彻底乱了。不过宋清平装作不明白的样子,我也就不说话。我们一起等了一会儿,雪渐渐地小了,才戴上兜帽准备去小皇叔府上。小皇叔前几日说他囤了一些烟火,让我们除夕晚上去放着玩儿。现下除了宋清平与我,所有人都还在宫宴上,我也就能先过过瘾,放两只来玩。小皇叔府上灯火通明,我们去的时候一众仆从正躲在房里烤火吃酒,也就任由我们随处去玩。我搬了两个烟火箱子出来放着玩儿,然后与宋清平爬到屋顶上去看,但我并不看烟火,目光只在城里随处乱飘。屋顶不比宫墙城楼上高,只能看见城外小皇叔捐了钱建的祈福宝塔的一点尖儿,那宝塔又挂上了新的灯笼。我絮絮叨叨地念:“今年燕都流行题字在灯笼上祈福,小皇叔又给我们一人捐了一个灯笼,也不知道挂在哪里。若是早点知道了消息,我们就在那塔下摆一个笔墨摊子,专给别人的灯笼上题字,你写字好看,给他们写字,要什么体也有,想不出的你还能帮他们编,一个字一个铜板。我就在边上伺候你的茶水,你一抬眼我就给你喂水喝,你一招手我就给你喂饭吃。这样一天下来,不知道能拿多少的钱。”宋清平很明显是曲解了我的意思,我的重点落在我们两个人去摆个摊子上,他的意思在不知道能挣多少钱上。所以他转头问我:“殿下很缺银子?”“就是闲着太久了,没什么事儿做。”“如此殿下不如向陛下请命,明年去户部做事,殿下有多少的生财大计都能试一试。”宋清平有时候又很不了解我,我笑:“我这样的人去了户部,户部哪里还能挣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