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应说:“你放心,我有一些私房钱。你从前雕的那个兔子还是很好用的,从来没有人怀疑那里面还藏着钱。”我说:“前面就是了。”“朕认得路。”父皇说,“朕还是皇子时也总来找丞相喝酒。不过上一回来,还是十多年前,宋家小子那时候还是小小的一只,他才出生,宋丞相不舍得把他带进宫来,朕就自己跑过来看。”宋清平正靠在门边拿着书看,借屋檐下的灯光。平常这时候我早该回来了,约莫是为了等我,他才在这儿坐着。还离得远的时候,我就跳下马跑过去,仿佛我自己走得比马要快一些。我凑过去看宋清平手里捧着的书:“看的什么?”“《万国历纪》。”他把书合上,“殿下回来了?”“回来了。”我把那书拿过去随手翻了两页,“这本书听名字还挺有意思的,讲什么的?”他还是说:“万国历纪。”“说明白点。”他很明白的承认了:“我不知道。”“什么?”宋清平一板一眼的跟我解释:“我在等殿下回来,看不进去书,所以我不知道。”“你这个人……”这时候父皇在后边喊我:“沈风浓,你的马撅蹄子了,你快过来把它牵走!”我也回头朝他喊道:“谈情说爱呢!没空!”可是没等我喊完,宋清平就走过去看我的马了。好么,我的马比我还金贵。没法子,我也得过去看看。我今天才把钱都花完了,若是我的马把谁踢了一脚,实在是赔不起了。父皇揶揄我:“你不是正忙着谈情说爱吗?怎么现在有空过来了?”我把我撅蹄子的马给牵走:“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我不如马。”我的马还呼出一串长长的气,我怀疑它是成精了。父皇去宋丞相书房找他,说是谈论国事,其实我看见他悄悄溜去厨房找酒水和下酒菜。那时候我坐在桌边刻东西,宋清平在灯下看他的《万国历纪》。我随口找些闲话来说给他听:“皇姊与魏檐定在了明年八月。”他便应说:“朝阳公主与魏公子确实很配。”“我也觉得。不过有时候也不这么觉得,你看皇姊是日月星辰,一人就占了两样,魏檐也就是一方屋檐,他怎么就承得起日月星辰?”“不是承,是困住了。”“什么?”他一边解释,一边翻过书的一页:“朝阳公主于至大处起笔,于至小处动情。魏公子是小处起笔,大处动情。其实他们是很配的。”“你还会解名字,那你看二弟与晚照姑娘如何?”他笑:“二殿下是林薄林深,晚照姑娘是晚霞月照,此二人焉有不合之理?待晚照姑娘也姓了沈,便通一枕晚照,岂不是夜夜安眠,一世安好?”我吹开木屑:“你这么一说还挺有意思的。”很久之后我喊他:“宋清平。”“殿下要说什么?”“你让你也解一解这个名字。”“无解,我自己不能解自己的名字。”他其实就是不想给我机会,让我说浑话。但是他不应我,我也能逗他玩儿:“非也,你的名字我之前不是给你解过了?景嘉十七,山河清平。从前有十七个山河清平,日后还有许多个。”“殿下这样说,旁的人应么?”“我又没说是谁的山河清平。”我笑,将锉刀换了个姿势拿着,“我说我自个儿的山河清平怎么了?”他懒得理我,我便把雕到了一半的柳枝版画放到他面前。我问他:“这是什么?”他只看了一眼,便说:“是风。”他说的不错,这个版画雕的确实是风,是风吹起了柳枝,他不说是柳枝,反说是风,算是很了解我。不过他这么快就说出来,还是很没意思的。再过了一会儿,宋清平的书翻过了好几页。我又说:“到时候皇姊出嫁,魏檐才入朝不久,怕没有人助阵,你要不要去帮他站站场子?”“魏公子跟我提过这件事,我应下了。”“到时候我在皇姊那儿,背着她上花轿,又骑着马跟在她的花轿旁边,你从魏檐那边骑着马过来,我们两个就算不能够张灯结彩的昭告天下,也算是沾他们的光,办过一场礼了。”“殿下……”我摆手:“我又不在乎,我射箭又不准,真要办起礼来才是难堪。”从前宋清平就担心我娶亲时候射箭射不准,我当时说让他帮我的忙,到现在就好了,我根本不用射箭了。我继续说:“父皇他们要定个日子,吃过饭也就成了,你挑个日子好不好?”他低着头,很久之后应了一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