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酿酒酿了几辈子,从刚开始的兴盛发达沦为如今的落魄……也算是颇为起起伏伏。他父亲那一辈儿家里的生意因为那阵儿的江东□□大受打击,本来走下坡路的生意更是雪上加霜。好在仲孙来出生前几年,饥荒渐渐平息,先帝上任,也赶上风调雨顺的时候,百姓们的生活逐渐好了起来。家里重拾酿醴酒的生意,但一直也没恢复到当年那般胜景……再加上仲孙来出生后,各种酒家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不说历史悠久的曲酒、米酒百姓们本来就爱喝,什么桃花酿、梅子酒、竹酒等也从江南火遍京城。眼看在家乡生意做不起来,仲孙来就揣着银子打算来京城闯一闯。——说不定家乡人是因为喝腻了醴酒,那京城做这个的肯定不多,定有他的一番天地。……当然,事实也向他证明了,有的东西没火起来不是因为百姓们没看到,而是因为不喜欢。“闯出另一番天地”也很有可能是自寻死路。他选的商铺位置不错,百姓也多。可任他怎么说“这东西多喝几口,回甘醇香”,在尝过第一口之后绝大部分客人都把碗放下了。尝都只尝一口,就更别说买了。也是,人家能喝到甜的、烈的,喜欢清淡带回甘的,也有竹酒。又有谁来喝他这醴酒呢?仲孙来租铺子的时候有多少雄心壮志,在日子的一天天过去当中就被消耗掉了多少“憧憬”。铺子他租了整整一年,买各种材料、日常开销都算上,基本上把自己从江北老家带来的继续花的干干净净。祖祖辈辈相传下来的手艺人,卖的不只是货品,更多的还有自己的心血。酿造中的每一步都倾注了他的认真和欣喜,但这些心血现在都成缸成缸地堆在不见天日的库房当中,每过一段时间还会被他心痛的尽数倒掉。这次来京城真是让仲孙来精疲力尽——无论是从荷包上还是从心情、精力上。他无可奈何的接受了现实,并且已经决定好干完这个月的这几天,便回江北老家去。既然没有办法在京城出人头地,那他便回老家去继续酿酒。那里的生意虽然不红火,但毕竟有人已经喝惯了醴酒,会有人念叨着“就好这一口”每日寻到店里来,不至于像如今这般无人问津。故而他在听到那年纪轻轻的小姑娘问他要不要谈生意时,第一反应是想笑。——笑她想的多,笑她还以为这醴酒在京城还有出路,就像那个刚来京城的自己。……“小姑娘,你是不是眼睛不太好?”“此话怎讲?”“若你眼睛好,应该也看见了。自你们进来起码已经有了一炷香的时间,这店里一个人都没有。再说这库房,酒缸全是满的——能看出来我这店里生意有多糟糕吧?”“看得出来。”安雨点了点头。仲孙来笑了,他是真不知道这个女娃脑子里在想什么。“那就赶紧看店,看完店赶紧走。谈什么生意,别耽误我缅怀。”“缅怀什么?”“……缅怀最后这段儿在京城当老板的日子!”他不耐烦道。“……”这人垂头丧气到一定境界了,说话还带着点儿苦中作乐那味儿。安雨用手敲了敲缸:“这么好的酒,没人喝,老板你不太甘心吧?”“别给我废话。”仲孙来说着就想把几个人赶出去。尝酒可以,但他可没心情陪毛还没长齐的小丫头瞎聊,更何况这人上来说话就戳他痛处。“先别急,这位老板,你可听说过前一阵在城北举行的食味擂台?”安雨如此道。这醴酒分明就是古代版本的啤酒,安雨当然不想错过。眼下这个“供货商”手里啤酒量充足,质量也好,看起来也十分好说动的样子,她自然不想放过。本来想激一激这人,“你这店里虽然没有客人,但桌子椅子一尘不染,相必你也很希望有热热闹闹的一天吧”这种话安雨都已经准备好了,可开了个头就看见了这老板十分不耐烦的状态。——还是换种方式吧,看来这老板受不了这种激。有追求,有梦想,但别人不能说,多少有些傲娇,得顺着毛捋。“没听说过,怎么了?”仲孙来道。——其实他听说了,那擂台虽然他没去,但平日里总能听到一些闲言碎语。无非是“那张记居然输给了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店铺?”、“那赢了张记的永安食铺还真是神,做法巧妙更胜一筹”云云。“没听说过也正常,毕竟我们永安食铺不过就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食铺,也是我换着一种不切实际的‘梦想’,想让更多人尝到美食,体会菜品的幸福而做起来的,其中之艰辛……也不足为外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