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兹克并没有立刻答应,或是拒绝。“还有呢?你还想要我做什么?”祂继续问道,像是因为克莱恩厚脸皮的答案产生了兴致,想看看这个人还能得寸进尺到什么地步。或许是从这话中找回了一丝熟悉的影子,克莱恩感到心头的沉闷消散了一些。他抬起头,阿兹克的表情依旧冷漠,与一身庄重威严的装扮相得益彰,但他却从那双褐色的眸子中捕捉到了一闪即逝的暖意。这让他重新产生了一丝期冀,像是灰烬中闪动的火星,微弱却又令人神往。“我……我希望您放弃活祭,”他脑子一热,直接顺杆爬了上去。这本来就是阿兹克先生问的,总不会因为他说了实话就责怪他什么。“停止与玫瑰学派的合作,不再扩张拜朗的势力,善待平民……还有,”他顿了一下,将不知什么时候涌上来的酸涩咽下喉咙,这才继续说了下去,“我希望您告诉我为什么要掀起战争,究竟想要得到什么……以及您在沉睡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希望您能变回以前的样子……这才是他最迫切的心愿,但说出来太像是一句判决。克莱恩恍惚了一下,终于闭上了嘴。苍白皇帝安静地听他说完,嘴角突然极轻微地翘了翘。祂没有说什么,而是慢慢走了过去,在克莱恩侧前方停了下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将左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祂的食指上戴着克莱恩隐隐有些眼熟的方型黑沉戒指。冒险家打扮的年轻人僵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这个动作是他所熟悉的,但是从前阿兹克先生带着他穿行灵界的时候并不会那么用力地掐着他的肩膀,像是擒住猎物一样,手指几乎要将他的肩膀捏碎。阿兹克将目光移到贝尔纳黛身上,右手轻轻一挥。被她倚靠着的巨大藤蔓不明显地抖动起来,突兀地燃起了白色的火焰,扭曲的黑色叶片顷刻间被焚成了灰烬。罗塞尔大帝的长女闷哼一声,细小的羽毛从她的身体上脱离,在空中化为齑粉,皮肤上隐隐出现的坚硬角质重新软化消失。白色的金属面具从她的脸上脱落,仿佛被无形的存在托着漂浮了过来,被阿兹克抓到了手里。古铜肤色的大天使瞥了一眼,十分随意地将它收了起来。“回去。”祂淡淡地说。无人反驳。所有的活人和亡灵如潮水一般散去,看都没看一眼包围中央的人。克莱恩下意识地回头,与脸色苍白的贝尔纳黛视线相对。还没等他跟一脸复杂的同伴解释什么,视野便被熟悉的灵界色彩充斥了。3克莱恩对于灵界穿行的过程已经不陌生了,不过被倒拽着通过灵界还是第一次。他有些新奇地看着浓郁的色彩从他的背后飞速掠向身前,画出一道道炫丽的线条,又在视野的中心扭曲,重新糅合在一起。等到熟悉的失重感出现时,他久违地有点晕车。冒险家双脚踩在坚硬平滑的地面上,稍微踉跄了一下,被两只手从身后稳住了。骤然变得漆黑一片的视野还残留着色彩的残像,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地眨眨眼。阿兹克放开他的肩膀,在身边的架子上摸索了一阵,随后走到墙边。几秒种后,房间渐渐亮了起来。克莱恩环视四周。他们所处的房间布局与阿兹克在廷根的居所略微有些相似。沙发与茶几的位置与曾经的客厅几乎一样,另一端的窗边放着书桌和办公椅。一侧的墙边陈列着一排书架,上面仍有一半是空着的,对面则有一大半被一副很详细的世界地图占据。脚下地面铺着不反光的黑色石板,墙上似乎并没有门,靠近楼层中央的位置有一组连通上下层的螺旋阶梯,扶手的形状是层层叠叠的羽毛和白骨。厚重的黑色窗帘将所有阳光挡在了室外,搭配黑金两色的主色调和随处可见的白骨饰品,使得整个房间显得既华丽又诡谲。角落的壁炉高度与他肩膀齐平,形状像是被从中央劈开的城堡,黑色的城墙在微光中折射出火焰的纹样,内里却并没有木材或是煤炭作为燃料,明显只是装饰。书架空隙处的墙面钉着镶金白骨的烛台和白色的蜡烛,阿兹克刚刚将它们逐次点燃,橘色的火光将四周的阴冷驱散了些许。就像是一个不协调的混搭……克莱恩脑海中闪过这样一个形容。这间屋子仿佛是将历史教员阿兹克先生与新近苏醒的拜朗执政者强行糅合在了一起,以至于每个角落都充斥着矛盾,恍惚间却又理所应当。矛盾的中心站在他不远的地方,衣着与整个房间的风格保持着诡异的一致,在昏暗的空间中几乎要被忽略过去。于是就在这一瞬间,在这个仿佛是被命运扭曲了的书房里,面前的拜朗帝国执政者与他所熟悉的阿兹克·艾格斯在冥冥之中重新合二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