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嫫品着香味,大嫂指挥侍女在高香莲脸上试色,二嫂则监管制作。
“再加几朵凤仙花。阿莲你最近可是晒黑了?今年用了双份白粉果。”
高容恍然大悟:“阿莲你一大早跑我院里叮哩哐啷,就是采白粉果?”
“我搬了你三盆花呢。喏,那盆凤仙花也是你的。”
“送你了,千万不要再还我。”
“不行,我院里放不下了,用完一定还你。”
听双生子斗嘴,连侍女都忍不住笑。
大嫂招呼:“阿容少爷看看,这个胭脂可行?”
高容凑到高香莲跟前细看,连连摇头:“太淡了,再艳点。眉毛不够粗,粉不够白,红唇又点得太小。来来,干脆我帮你画,我最晓得阿俪哥。”
高香莲吓得往后蹿:“阿嫫,你管管阿容哥。”
在金沧,六月二十五的火把节又是女儿节,家里有出嫁的姑娘,就在这天接回来团聚。有个习俗,火把节这天只有女儿和外孙能回阿婆(即外婆)家,女婿千万不能跟着去,否则就成了“憨女婿”。
今年,出嫁十年的高香蓝第一次回来过火把节,前日已到丽江,木土司招呼她住两天,今天下午该回到金沧。丽江到金沧这一段,由木俪陪送。木俪能再次来,自然是高香莲的好事,于是女人们都拿打扮高香莲来缓解等待的焦急。
看高香莲含羞带喜,高容总算心安了,她如此认真装扮,那在她心中,应该是木俪更重要。或许真如她所说,赶月亮街、找寻唱曲子的小哥,只是出于对弦子和曲子的着迷,她拎得清轻重,晓得哪头更关键。
女人们忙乎的事情,高容看着没兴趣,高香莲也撵他走,他干脆离开。出门就碰上管家,说土司正找阿容少爷,他忙跑去书房。
进书房一坐定,土司就开门见山地问:“木俪此次前来,你要如何招呼?”
这事高容早有计较,当下敛了笑容,正色道:“既然都晓得我们在训练镖师,自然只招呼他看马帮子弟,我已知会了阿铭。木俪若去校场,什么该给他看什么不该给他看,阿铭心中有数。”
“那些军爷呢?”
“他们一直只接触试剑工,试剑工们见识多些,我们给的工钱也丰厚,不会轻易受诱惑。为防万一,阿铭昨天已安排他们去山里,练习山间布阵。”
“木俪若待得久,他们也不能老在山里不出来。干脆叫他们走趟镖,最近永昌到缅甸一线很不安定,我们丢了两次货。”
“那我通知阿铭?”
“先看木俪安排。”
“晓得。”
“阿铭可晓得——”土司顿了顿,让语气听起来不那么紧张,“他可晓得你阿蓝姐要回来?”
“我也不好直接跟他说,就在城里放出风声,不晓得几时能传到他耳里。”
“你看他……”
“阿铭经过事,也懂事,他那边我盯着。”叫人不放心的是阿蓝姐这边啊!
土司看他欲言又止,晓得他的担忧,安慰道:“阿嫫说女人生了娃娃,心思就会不同。你大嫂今年不回去,她会一直陪着你阿蓝姐。”
距火把节还有几天,村村户户已开始准备过节了,首要任务自然是扎火把。
一般每个村子合竖一把大火把。当年家里添了儿子的,就联手上山砍棵又直又少结巴的松树,再砍上一、两千斤松柴,劈成三尺长短,一层压一层扎到那棵大松树上。火把的层数往往依年历而定,闰年扎十三层,平常年份就十二层。在火把顶端,松树尖上,还要扎斗,一朵莲花上托着三个升斗,寓意“连升三级”,升斗四面写上“五谷丰登”、“人畜平安”等吉祥祝愿。而当年家里添了姑娘的,则负责挖竖火把的坑和装饰火把,在每一层松柴上挂满梨子、苹果、花红果等果子,再插上各色鲜花和纸花,姹紫嫣红,热闹无比。
金沧城外,高府的火把也扎好晒着了。这把火把更加粗大,每年要耗三千斤松柴,能从天黑烧到东方泛白。高府火把的装饰与各村不同,每一层上贴满县里文人骚客写的丰收诗篇。顶上的斗还没亮相,看各村的大火把是看装饰,看高府火把却是看斗,因为高府火把的三斗除了承载吉祥祝愿,还满载着烟花火炮。每年高家都要从巍山重金购置烟花,四串二踢脚从斗顶拖到地上,先点火炮再点火把也是高家特色,乡下人还有个迷信,他们会计较东南西北哪一方的二踢脚最响最好燃,说这预示着来年哪一方会最红火。今年阿蓝小姐回来,想必烟花会更好看火炮会更响。高府火把通常是四个城门轮流竖,今年本该竖到东门外,但阿蓝小姐、胜州土官夫人回来过节,所以今年的火把依然竖在北门外,红红火火照着大小姐的回家路。
今天是火把节前最后一个街天,乡下人都跑北门来看土司家的火把。高二爷高宝也带着高伦和高香蓝的一双儿女来凑热闹。
高容着粗布衣服蹲在城门边,见高宝从马车里探出头来毫不掩饰地盯着自己,只好躲躲闪闪钻进马车。
高香蓝育有四个儿女,此次路远,只带来大的两个,一个七岁一个五岁。两个娃娃是第一次回金沧,看什么都稀奇,见高容上了马车,就扯着他不放:“老舅带我们去玩。”
高宝皱眉批嘘高容:“你又穿成这样做什么?”
“阿俪哥一早就出去了,我谋着他若晌午还不回来,就去找找。”
“他一个人乱跑?”
“跟阿莲一起出的门,结果阿莲被二嫂截走了。”
听说是自家那口子惹的事,高宝有些期期艾艾:“你二嫂要置办回阿公(即外公)家的礼物,可能拉阿莲去参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