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璟也不在意她如此生分,微微点头算是见过。赵氏见两人这般客套,摇了摇头,转头冲楚怀婵道:“折腾了半宿,也该累了,先回去吧。好生休息,明早不必过来请安了。”楚怀婵应下,施然告退。赵氏送她到门口,目送她出了院门,这才回到上首落了座。孟璟见她神色凝重,知她必然又要老毛病复发开始念紧箍咒了,赶紧开溜:“我去见见父亲。”“有什么好见的?再怎么也就是那样。”赵氏指了指下首,不容置疑地道,“坐。”她很少对他态度这般强硬,孟璟迟疑了下,顺从地到下首东边落了座。赵氏吩咐人都退下后才问:“去怀仁见的谁?”孟璟眼睑半阖,缄默了好一会儿,没出声。“你不愿告诉我便罢了,我本来也不想多说什么。但是……”赵氏叹了口气,“怀婵这丫头,倒是个心思通透的,若非敛秋从她那儿听了几句掏心窝子的话,来劝了我一遭,我如今也懒得搭理你。”孟璟一哽,敢情他还得沾她的光,才能得自个儿母亲几句唠叨?那他可真是谢谢她了。但他不知怎地想起了当日敛秋送过来的那碗香薷汤,虽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但毕竟是阔别了三四年的暖意。他默然垂下眼眸,没接话也没反驳。赵氏见他今儿态度还算过得去,接道:“山西的事,你务必谨慎些。万全都司毕竟驻在宣府,咱们的根又扎在这儿,但山西那头的两大都司,如今未必肯听你调遣。若光是不听调遣便罢,但若是……旁的不说,若反手往都察院或者陈景元那儿递一本,你便性命……”孟璟阻断了她后半截话:“我知道。我会谨慎,母亲勿要忧心。”“你别不拿我的话当回事。”赵氏端过茶喝了口,将涌起来的那阵火压了下去,闭着眼深深吸了口气才道,“你上次从京里回来便负了伤,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一时不妨,被恶犬咬的,母亲不必上心。”“……你当我三岁还是五岁?”“我知道你不喜欢我管你,但我还是要说一句,你这好不容易才好了些,咱们就守着国公府好好过日子,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成么?”赵氏手抚在那摞账簿上,一页页地草草翻过,轻声劝道:“太爷留下那么多田产庄子虽都被你那不成器的二叔和老三给败光了,但你父亲毕竟还有食禄,便是不再回京也不再挣什么功名,只要没有这群人心不足蛇吞象的东西拖后腿,咱们以后的日子还是可以过得和和顺顺,就不折腾了行么?”孟璟原本低着头,这会子倒是抬头觑了她一眼,但避过了她要他安安生生过日子这等从前已提过不下八百遍的说辞,反而淡淡道:“这就是母亲要收回钥匙执掌中馈的缘由?”“是。你是锦衣玉食堆里滚惯了的,就该好好供着,凭什么便宜那堆贪心不足的小人?你父亲守孝重义,父辈家底半分没要,偌大一个国公府也一并借给他们沾光,没赶他们出府。”赵氏气得拍了拍那堆账簿,陈年旧纸扑腾出一阵灰来,令她微微呛了呛,等缓过来才接道:“到如今,他们不心怀感激便罢,还敢暗地里手脚不干净,还不就是欺负你父亲如今这样,拿他们没办法。这五年的账若是细细查下来,光是吐亏空,也够他们将整个家底典当完毕了,兴许还填不上!”“我从前是没精力操心这些,如今自然不能再容他们如此放肆!”赵氏越说越气,又喝了口茶压火气。“败便败了,由他们去,父亲重兄弟情义,不必在意。”孟璟不甚在意,甚至还淡淡劝了句,“夜深了,母亲少饮些茶,恐一会子难眠。”“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只念着你父亲,也不想想我的难处。”赵氏被他这态度噎住,越想越气,提高了声音斥道,“银子便罢了,你看看这家人教养出来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嫂子刚进门,小的便敢上门找不痛快,大的这个就更放肆了,半夜爬墙,像个什么玩意儿!我都不敢相信这是你太爷一脉留下来的种!”孟璟从未见过他这个宗室出身的母亲如此说话,微微怔了下,抬眼看向她。赵氏大概是还在气头上,语气强硬,语速也快:“你这个媳妇儿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姑娘,寻常人既然能看出老三那小子的坏心眼儿,哪肯让他进自个儿院里招不痛快惹闲话的,便是想着我的心思,才布了这一局,帮我收回这把钥匙。”孟璟没出声。“你别不吭声,你不大搭理我便罢了,左右我是个老婆子了,管不着你,反正你也已经不怎么搭理我好几年了,我也没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