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橙和爱人苟家文同志稀奇得不得了,问小孩原因。梁朔小同学不假思索:“因为老师长得像妈妈。”说完他还把脸侧过去比划两下:“这样子最像。”一句简简单单的话语宛如一道晴天霹雳打在梁橙头上,她拼命用镜子照自己的侧脸,拿出姐姐的照片做对比,回想纪然与季长宁的样子,一个匪夷所思的想法出现在她脑海中。梁橙忍不住问爱人:“家文,你说医院有没有可能疏忽,导致抱错孩子?”苟家文推推眼镜,道:“我们可以验证一下。”于是梁橙去了。吃过晚饭,梁朔睡了,盖上一张毛毯躺在沙发上,纪家父子和妹夫留在客厅喝茶聊天,梁橙带上包包,来到了纪然的房间。越过熟悉的房门,梁橙不由得向后看了一眼,那是以前季长宁住过的房间。纪然似乎看出对方的疑惑,抿唇道:“房间有很多。”梁橙的眼神瞬间软了下来。纪然是个非常没有领地意识的人,她看起来随遇而安,又想得比谁都多,纪家的房间有很多,她没有必要非某一间不可,可如果季长宁回来,一定会惊喜于自己从前的房间能够保存得很好。梁橙从包包里拿出一个相册,相册看起来有些年头,白色的硬纸壳已经泛黄,上面的图画朦胧,颜色深浅不一,硬纸壳的边缘被摩挲得露出里面的原色,足以见得主人家定会常常拿出来观赏。她回平川后没有马上来纪家,是为了回去拿这一本保存很久的相册。翻开第一页,是一张表演照。灯光下,少女穿一身古典舞表演服,用假发包堆起俏皮的发髻,好像是刚卸妆被抓过来拍照,她回过头,正对镜头眨了一下右眼,就此定格。纪然怔怔看着,照片中的少女年纪不大,满眼是光,她的身后是凌乱的后台,有很多跟她穿同款表演服的演员正在卸妆聊天,哄闹的背景下,她是唯一的静谧。冥冥中,似乎有一根线在指引纪然,她倏地落下一滴泪,掉在照片中少女的脸颊上,纪然赶忙抹抹脸,找出纸巾轻柔地把照片上的泪水擦去,她看着熟悉的面孔,轻声道:“是……妈妈?”妈妈啊……原来妈妈长这个样子。当年宁宁见到照片时,会不会与她同样的心情?震动、惊讶、而后悲从中来。“姐姐比我大三岁,名字叫梁栀,栀子花的栀,那年她十七岁,第一次正式上台表演,是群舞,我看表演时愣是没从一堆人中找到她,”梁橙摩挲着照片中少女的侧脸,“你们真的很像。”纪然长得好看,皮肤白,五官标致,眉毛不修便有锋,眼睛在低垂时会显得长,而在抬眸时会显得锋利,这样的面相,搁别人身上会体现出一种盛气凌人般的傲气与清高,而在纪然宁静柔和的气质下,却有了出乎寻常的亲和力。梁栀便是这样的面相,照片中的她正值青春,跳舞赋予她与众不同的气质,笑起来时卧蚕微微浮现,只会让人感叹“灵气”。乍一眼,纪然和梁栀无一处相像,再仔细看,无一处不像。“我以为我会永远记得她的,”梁橙苦笑一声,“可若不是阿朔突然说你侧脸长得像我,我根本未察觉到当年会有抱错孩子的可能。”梁橙以为她会永远记得的,但时间就像是一个橡皮擦,反反复复将她对姐姐的记忆擦去一层,她照镜子,下巴圆了,笑起来有了皱纹,一点一点微小痕迹的腐蚀下,她似乎再也找不到跟姐姐相似的角度。直到梁朔说出“老师长得像妈妈”,侧脸最像。梁栀去世将近十五年,十五年足够一个女孩子长得亭亭玉立,足够已经成为母亲的梁橙微微发胖,足够清晰的记忆逐渐泛黄。以至于“演员”、“姐姐”、“妻子”、“母亲”等一系列成为她标志的称呼,只剩下称呼。梁橙讲起从前。从小喜欢跳舞的女孩考上艺校,经历父母相继病逝的打击之后,毅然扛起家庭的责任,赚钱供妹妹考上医学院,在一次偶然的巡演中,遇上了一位正在创业阶段的小伙子。小伙子姓纪,是个老实人,不会甜言蜜语,只要女孩在平川表演,他就风雨无阻地开一辆二手大众接人下班,副驾驶总放着一支玫瑰花,如此锲而不舍追了三年,两个人进入到婚姻的殿堂。“在所有人的眼里,姐姐是下嫁,”梁橙翻过一页照片,梁栀身穿繁复的表演服,一手持花,如凌波仙子,她站在舞台中央,群舞成为了她的陪衬,“谁让姐姐喜欢呢,她喜欢的事情,总是要做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