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非常感谢您,但是我不适合读书,请让我追随您、保护您。”
拉斐尔望了他几秒,有那么一会儿,费兰特好像从对方眼里看见了极致的悲伤和怜悯。
他为什么这样悲伤?他在为谁悲伤?
费兰特几乎要脱口而出这些疑问,然而这个眼神转瞬即逝,让他恍惚是自己产生了错觉。
“那好吧,既然你拒绝了,以后可没有这样好的机会了,不要后悔啊。”西斯廷一世笑起来,他的笑容还是那样端庄,如同行走人间的圣人,早早地预见到了日后的悲剧。
“我不会后悔的。”费兰特回以坚定的答复。
这一次谈话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不知不觉间,教皇宫的人就习惯了教皇身后总是跟着年轻的名为费兰特的护卫,教皇似乎很偏爱这个俊秀挺拔的少年,在会客的时候、出巡都时候、去教堂祝祷的时候,身边永远会跟随着这个沉默的身影,以至于教皇宫的秘书长都不得不将注意力放了几分在他身上。
“你很喜欢费兰特?”在一天的早餐桌上,尤里乌斯随口问。
“什么?”拉斐尔心不在焉地切着盘子里的煎蛋。
“你从来不会让一个人跟在你身边这么久。”尤里乌斯说。
“哦……”拉斐尔回过神,手里的餐刀顿了顿,“他很听话,很好用,可塑性强。”
这个解释很随意,不过尤里乌斯本来也不是来兴师问罪的,他只是带着点傲慢随口一问而已,而拉斐尔愿意对他解释……这就够了。
不过是一个贫民窟里爬出来的小子,想起桌上那叠调查资料,尤里乌斯漫不经心地想,很快将这件事扔到了脑后。
在他低下头的时候,拉斐尔无声地凝视了他片刻。
克莱芒爵位的争夺战很快落下了帷幕,唐多勒枢机的婚生子、小唐多勒爵士如愿继承了父亲的爵位,他的私生子弟弟则灰溜溜地带着自己分得的财产离开了翡冷翠,新任克莱芒伯爵高兴地将允诺的钱财、庄园和港口的契书交给了教皇,欢天喜地地出城打猎去了。
而暗中为此出力不少的贝尚松……也在得到教皇含糊的一番话后兴高采烈地返回了住处。
这个冤大头的羊毛真的不能再多薅几次吗?
看着贝尚松自以为获得了教皇认可、散发着喜悦的背影,拉斐尔静静地思考着,毕竟这便宜实在是太好占了,感觉不占就是吃亏啊。
不过在强大的自制力下,他还是克制住了那点遗憾。
费兰特将客人送走后返回,看见教宗正低着头翻阅羊皮卷,就无声地站到了窗户后、帷幕旁,这个地方不会妨碍到主人的视线,也不会遮挡任何光线,又能看见房间的全貌,在第一时间挡到主人面前,费兰特很清楚自己的职责和地位,哪怕最近教宗对他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耐心和偏爱,他也从未迷失自我。
只是偶尔……偶尔,他会在睡前的自由时间里悄悄地想,为什么教宗会对他这么好呢?他从未在外人身上获得这样温柔的偏爱和善意,以至于他的第一反应是警惕和反思。
但他身上什么都没有,硬要说的话,就是这张姑且算得上好看的脸,可是教宗明明比他更好看,世界上不会再有比这位人间圣人更美丽的存在。
在这段时间里,他看着教宗的一举一动,就好像看见了心目中真正的圣人,祂悲悯、温柔、对待所有人都一视同仁,祂不会推开任何一双向他伸来的沾着污泥的手,也不会无视任何一双含泪的眼睛,祂这样的宽容,让获得了祂的偏爱的费兰特都感到了诚惶诚恐。
他的圣人偏爱他,他却无法回报以分毫。
说是保护,但教皇宫里哪来的这么多危险,所以费兰特越来越长久地将视线落在年轻的教皇身上,祂不敢光明正大地看,就只能悄悄地、用余光偷偷地看,看教宗瘦削的身体和浅金色的长发,看他有时候不自觉的淡淡微笑,看他生气时依然不动声色的眉眼,看他比旁人更优雅缓慢的步伐,然后故意踩着对方的脚步前进。
无形里重合的脚步令费兰特感到了莫名的愉悦,他就在这样一种只有自己才知道的隐秘快乐里,抱着这点小小的甜蜜入睡了。
三合一!一万!一万!一万!!!!
修罗场的雏形开始形成了!【狂喜乱舞
迷雾玫瑰(二十二)
庆典的第三天,按照惯例,教皇会前往神迹广场做大祝祷,祝祷结束后还会挨个接见民众,当然了,为了教皇的安全,这些被选中的幸运民众都经过仔细的筛选。
作为教皇的新宠儿,费兰特也参与到了筛选活动中。
入选者不能是出身贵族,也不能是负债的无业者,更不能有犯罪前科——光是这一条,就把下城区几乎所有的人都拒之门外了。
最好是有一定的产业,比如小工厂主或是翡冷翠官方的从业者,至少有能力置办一身看起来算是体面的衣裳,而且要通晓一定的礼仪,不会在教皇面前做出不得体的举动……
到了庆典当天,拉斐尔乘着敞篷的巡游车来到了广场上,密密麻麻的人群热情地簇拥着车子前进,为防喷出的蒸汽伤人,这辆车使用了最原始的马匹拉动,两匹精挑细选出来的漂亮白马轻轻踩着地面,鬃毛被精心编成了辫子,修女们为它们戴上了新鲜百合花组成的花环,在鬃毛里编入了各色鲜艳的花朵,花的香气令这两匹忠诚的动物不断摇头晃脑,打着响鼻。
欢呼雀跃的人们伸出手,将手里新折下来的花往车队上抛洒,作为护卫站在拉斐尔身后的费兰特也被扔了一身花瓣,他侧过头打了个喷嚏,始终微笑颔首、偶尔举起手挥一挥的拉斐尔注意到了他的窘迫,眼里闪过一丝真切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