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兰起身问:“姑娘,你要去哪?”纳兰初转过头,轻轻答了一句。“出去走走。”都城已经好几年没有下这么大的雪了,上次见到,还是在好几年前。街边堆满了雪,很少有行人经过。客栈大门紧闭着,从微敞的窗口隐约可见融融的火光。人声鼎沸,喧嚷热闹。纳兰初别过眼,理了理被风吹散的鬓发,拐进小巷里。她单薄的身影停在一处掩着门的客栈前,敲了敲门。“来了。”掌柜的是个不满双十的女子,掀开门帘走出来。看见她,她先是脚步一停,紧接着脸上就像被撕开一条缝般,露出怨恨又得意的冷笑。“纳兰初,没想到你也有今天。”“我来找哥哥的书信。”纳兰初没有生气,眉眼淡然,纵使面容憔悴,也不减她一身风姿。楚觅见到她那副淡然的样子就厌恶,冷冷拒绝:“我这里没有纳兰铮的信。”纳兰初望着她,目光直直的。“你有。”哥哥说过一定会寄信回来,楚家暗地里控制了整个都城的书信往来,哥哥寄来的信,一定在楚觅手上。爹娘如今在狱中,只有哥哥性命未卜,不知身在何处。楚觅慢慢走到她面前,双眼带着满腔的恨意盯着她,“纳兰初,你把我害得这么惨,就算我有纳兰铮的书信,又凭什么给你?”她的婚事,她的夫君,还有她的爹娘,还有她自己遭受的所有不幸,都是拜她所赐!要是没有当年那一场相遇,她就不会惹上纳兰初这个晦气东西。现在的她就仍然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楚家大小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像个见不得光的虫子,在这破客栈里避人耳目,躲躲藏藏,活得连条狗都不如。苍天果然有眼,卫国公府败了!曾经高贵得不可一世的卫国公嫡女,竟有低声下气来求她的一天!一想到她今后凄惨的命运,楚觅就一阵畅快。“你想让我如何?”一阵寒风吹来,吹散了她的话。想起如今的境遇,纳兰初心底生出一丝凄凉。除了一条苟延残喘的命,她现在已经什么都不剩了。“我想如何?”楚觅嘴角勾起一丝狠戾。当年的仇,她一笔一笔都记着,现在终于到了让她还的时候。她冷冷一笑。“随我来。”楚觅撩开帘子,走进后院。纳兰初抿了抿唇,最终还是跟了上去。客栈后面是一片荷塘,冬日荷叶早已败落,只有几根残茎支撑着萎落的荷叶,一入冬,耷拉了满塘。小时候,纳兰初每到夏天便时常来这里划船,有时候还能采得满满一袋莲子回去,让如兰炖莲子羹。这里是都城夏日的热闹之地,但一入冬,就鲜有人踏足。纳兰初虽不知为什么楚觅要带她来这里,但她心里实在记挂着纳兰铮的安危。即便是知道她可能不怀好意,她也不得不来这一趟。楚觅站在水边,从怀中抽出一张信件,递给纳兰初。她刚要伸手去接,楚觅反手就将她推进了水里。“你”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水里挣扎的人,嘴角挑起一丝大仇得报的快意。“我就实话告诉你,纳兰铮的信早就被我烧得一干二净。不过你放心,等你到了那边,自然能一封不落地看完。”这荷塘里的水深不见底,周围无人搭救,纳兰初今日必死无疑。她嘲讽瞥了一眼,施施然离去。“救命,救命”纳兰初不停往上探手,却只触摸到无穷无尽的冷水。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往下沉。水流堵住鼻腔,强烈的窒息感沉沉压来,刺骨的冷水抽近胸腔的最后一丝空气。四周是一片绝望的黑暗。她想要唤人,但一张嘴便有冷水灌入口腔,便是想睁眼都不能。在死亡的恐惧面前,任何话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挣扎了许久。她万念俱灰地闭上了眼睛。没用的,纳兰初,没人会来救你。就算救了你又如何?你不过是一个叛臣之女,又如何能在这世间活得下去还是死了好,至少还落得个干干净净。想到这里,她没再挣扎了,任由身体沉落塘底。下去也好,她还能给爹娘和哥哥看看路。意识在混沌之中,出现了一道模糊的人影。少年站在树底,和煦的日光透过树影,落于他微垂的眼睫。他周身的光芒是阔别已久的暖意,让人忍不住追逐。光明与黑暗交汇之间,唯有他的眼底闪烁着万千星辰的光。熠熠生辉。纳兰初笑了。若是死后梦里有他,这死亡似乎也没那么可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