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皮毛都被烧焦了大半的狐狸,用脚掌捋了一下自己垂地的黄眉,鄙夷地瞪了这无赖汉一眼?,才招呼下一个:“来来来,你是左边巷子里,那个钱家的小囡,你家三?个人是吧?两个成人,加你,两袋半”
一边招呼,一边还咳嗽了几声?。
黄眉狐狸身侧还簇拥着一大堆,大大小小的狐子狐孙,正在给老祖宗忙前忙后地搭手。
大狐狸们两只一组,呼哧呼哧地,从一座大仓库里搬着米袋子。
小狐狸们,有的用爪爪,或者用狐吻咬着笔杆子,翘着尾巴,趴在地上,一个个地写名字。
只是写的像花像草像风像雨,就是不像字,也幸亏写的狐自己能看懂。
有的人立而起?,嘤嘤嘤嘤地叫着,维持排队秩序。倘若见到要裹乱的,上去就是一跳,一脚掌蹬在对?方脸上,留下几个掌印。连成年男子都吃痛倒退数步。
还有一只年纪最小的,毛发最蓬蓬,灰灰毛色最柔顺的,蹲在黄眉旁边,一边帮他拍着胸口,一边细声?细气地说:“阿翁阿翁,你痛不痛呀,九十九吹吹,不痛不痛。”
竟能说话?。
黄眉一听她?说话?,就险些乐出鼻涕泡。喘平了气,笑眉笑眼?:“不痛不痛,乖乖,你做你的事?吧。”
灰色狐毛团才仰起?头,细细地对?一个小少年说:“小郎小郎,你领了米先别走?。你为了解渴,喝了脏水,脸色蜡黄,生病噢。吃个药丸丸。”
伸出肉垫,五爪一张,在毛掌中神奇地变出了个药丸。
小少年愣了愣,赶紧接了过来,本是要道谢,但不知怎地,不由自主地捏了一把那小小的爪和肉垫。
见此?,黄眉立刻翻脸了,龇牙道:“滚滚滚,哪来的臭小子,领了米赶紧滚!”
小少年拎着米,捏着药丸,灰头土脸地跑了,时不时还回头看几眼?那蓬松柔顺异常的小团团。
黄眉气得险些竖起?眉毛,怒目扫视一圈。那些排队领米的居民中,果然?有那么几个心虚地不敢与他对?视,赶紧从九十九娘身上移开了视线,将?发痒的手藏起?来。
发米的队伍不止一处,不远处,还有也是排满了人的一座小庙。庙门开着,人头攒动,队伍从庙头排到了好几圈外的巷子里。
蹲在庙中发放粟、米、面等?粮食的,是一只大黄狗,睁着黑亮宁静的眼?睛,神态十分温和。它倒是任由来领粮的人摸的,时不时就有人摸着大黄狗带着炊烟五谷气息的皮毛,忽然?就哭了起?来,嘴里叫着亲人的名字。
大黄狗就会用舌头舔舔他的手心,或者脸颊,无害极了。
只是,一旁,站着这座小庙的信徒们。个个膀大腰圆,或提着菜刀,或提着屠刀,好像刚从厨房转出来,刀上还滴着血鸡血,肉食不多了,但做点有点油水的汤,可以给来领的一碗,补补身子。
但不少人看着那体格,那菜刀,咽一口唾沫。这一处的队伍,除了偶尔的哭声?,比黄眉那里的还安静有序。
也有分发衣物蔽体的,帮忙收敛尸骸的奇奇怪怪的京中百神。
还有叫上了许多青壮,拿着刀、棍等?巡逻街市的。
在其中一处最大的巡逻、收敛尸骨的队伍里,为首的居然?不是“百神”之一,而是个凡人少年。
虽有锦袍,锦袍已旧。玉冠不知何处去,只草草扎了木簪。靴子都破了一角,脸上还有灰尘。
贾将?军是华元帅一直以来的心腹同袍,也曾随之上京面圣。也接触过一些朝野的贵人。
见这少年,他愣了一下:“环郡王?”
赶紧下马上前,自报家门。此?时,看到军队进程动静,百神们的注意力?也悄悄地挪了过来。
赵十五郎向黄眉使劲挥了一下手。
宋环听到他们居然?是华家军的,他似乎要哭了,但终究没有哭。只是用力?地擦了一把眼?睛,说:“他们说,留着一点皇家血脉,可能有用。”
“其他人,都死了。父皇洞天一破,就驾崩了。就倒在我跟前。”
“先皇可曾下葬了?”贾将?军问。
宋环竟摇了摇头:“不曾。城中的棺材板,和运尸的,都不够了。宫中的,一时没工夫去管。”
“那、那也不能薄了皇上的”
宋环沉默了会,这个曾经那么恭谨的小少年,慢慢地说:“父皇,生不愿与百姓同守家国,以至贬将?军,害天下,身作傀儡。那死,与黎元同等?腐烂,不抢百姓的裹身之物,又有何不可?”
贾将?军当然?是极厌恶这位皇帝的,他曾极力?反对?元帅接下金牌、圣旨南归。
此?时听这番不孝悖逆,甚至称得上“大逆不道”,的话?,也没忍住愣了愣:“这,九五至尊,尊严”
熟知,宋环笑了:
“比起?生前的傀儡。我觉得,死后不再被操纵的尸体,更有尊严。”
这时,一旁走?过来个杏眼?*??瓜子脸,清秀文雅,但略有些憔悴的女子,年约三?十上下,与贾将?军、赵十五郎见了极敬重的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