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府里花天锦地,一大早就热闹非凡。今儿个是陆家的老爷陆纨娶继室填房的日子。
陆家是西安府里首屈一指的名门望族。
陆纨于光熙七年参加乡试,成功考上了那年的陕西解元。
西安府里人人都说,若不是次年陆纨的老娘忽然过世,他因守孝三年延误了考期,没准咱们西安府里也能考出个大周状元来,还是个二十五岁的顶顶年轻的状元。
出于这“西安府里的头名状元”一说,哪怕陆纨名下已有一位独子,自他的原配妻子过世以后,论长道短的媒婆们为了给他做亲事,也一样快要把陆家的门槛都给踏破了。
只是任谁都没想到,陆纨会谢绝所有媒婆以及陆家宗亲们的举荐,娶一位普通的商户之女为妻。
他的独子陆承也被包含在了这个“谁”里。
陆承坐在陆家的喜堂侧边。
因为是他父亲娶妻,为了添个喜庆,他也穿着身傲人的朱红色窄袖袍,外套一件绣着羽翼的无袖对襟小褂,头顶戴着个赤金的束髻冠,冠上额外缀了一颗小巧精细的红璎珞。
这副风雅的打扮衬得他年少俊美,犹带几分率真邪性。
可惜少年容颜姣好,却没个端正的坐相。
陆承的面孔白皙,眼若桃花,鼻梁高挺,山根深邃。此刻他下巴微抬,从侧面看去就像是在拿鼻孔看人,无端地生出许多桀骜乖张。
他大喇喇地靠在黄花梨的官帽椅上,骨节分明的右手食指还“哒哒哒”地在桌椅上轻轻敲着。
这一副姿态率性又懒散,顺理成章地成为大众焦点。
偏偏陆承对周围无数投在他身上的眼神置若罔闻,更不在乎年过半百的陆氏族长那气得翘起来的花白胡子。
“九哥!”
陆承微微抬眼看去,见到是跟他一个学堂里的曹道梁。
陆承于是停下了敲桌椅的动作,不紧不慢地问:“怎么了?”
曹道梁神秘兮兮地把他拉到一边,见周遭没那些调三窝四的人儿了,他才压低声音说:“待会咱们一起跟着闹洞房去!”
陆承桃花似的眼儿半眯,显露出几分痞气:“这可于理不合。”
“嗤。”曹道梁无所谓地说,“陆伯父那么好的脾性,就算晓得了,也顶多罚你抄几页书。”
听到这话,陆承似笑非笑,长长的睫毛垂在眼睑下方,显露出一大片阴影。
“你别不当一回事儿,我可是在我继母身上吃了不少暗亏。”曹道梁没注意他的神态,只继续说,“咱们得在她让你吃亏之前,先给她点儿厉害瞧瞧!”
“唔。”陆承无可无不可地应了一声。
就在这时,陆府门口陡然响起了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音。
曹道梁说:“你爹和新妇回来了。”
“怎么办?”曹道梁催促道,“赶紧拿个主意!”
陆承一双漂亮的黑眸衬着日光,显得懒洋洋地。
他说:“不去。”
“闹洞房有什么意思,”陆承说,“去金玉坊。”
金玉坊是西安府里最大的赌坊,陆承和曹道梁皆是那里的熟客。
陆承这孩子,长相不似他爹,但长了一副与陆纨一样,独一无二的聪明脑袋。虽然这份聪明没有用到正道上来。
他年纪小小,赌术却很好,第一次去就熟能生巧地让金玉坊的当家金四钱刮目相看。
后来,陆承便偶尔在金玉坊里接些私活儿。
也多亏陆承承袭了陆纨的个高腿长,再加上那手娴熟的赌技,许多外地赌客还真都被他给唬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