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中对视的两人依旧含笑对视着,最终还是撵上的“人”先拜下了阵来,恍若如梦初醒一般捂唇笑道:“哎呀,怎地没人叫醒我呢,倒是让姑姑等了我这侄女儿许久。”这般说着,又连忙自撵上飘下来,脚下轻如雁落,随着曳地的黑底长裙划出一道凌冽妖风。风落,裙方落下。素贞一直笑眯眯的看着,脚下也是一个轻点,飘然落地。众妖只见她灰色僧袍疏地拖长,衣袍的颜色也逐渐转淡,化为一身月白纱裙。如瀑的青丝自头上一路蜿蜒至小腿处,再转身时已是化回了她得道时的本尊模样。她将手里的玉钗松松插在鬓上,另一只手又化出一面铜镜揽镜照了照,似是十分满意。半启的朱唇娇媚一弯,对黑衣女子道:“响尾,许久不见,你倒是长进了不少。”响尾是蛇妖上四门的护法,蛇妖妖主称素贞一声:“姑姑”,那是辈分摆在那里的。响尾的辈分没有妖主高,原不配称白素贞“姑姑”而该叫“姥姥”的。只是她自恃道行也有一千两百多年,自来不肯唤那声“姥姥”。白娘娘脾气虽不好,却显少同旧相识里这些没直眼的一般见识。便是如此时见她这副模样,也还是灿笑由它。响尾却只觉那笑容中隐含嘲讽之意。说将起来,她们的岁数本未相差几岁,原本都是在一个山中修炼的蛇精。有一日白素贞病了,响尾出去给它找草药吃,却不知怎么骊山老母突然在这个当口造访了它们的洞府,还收了成日只在洞里玩闹,不学无术的白素贞做徒弟,一跃便将它的修为提了五百多年。响尾一直记恨了此事许多年,心中一恨白素贞生病时自己无端好心去采了草药,二恨她得道入仙门时不肯在老母面前提携它。若当初病的是它,是不是两人的命运便会对调了。这般臆想嫉妒多年,竟是上升到,白素贞现下所得到的一切都该是自己的执念。殊不知,不论那日是谁在里谁在外,骊山老母收的徒弟都只会是白素贞。那是她们两个人的缘法,只是各中因由不方便同外人道罢了。平起平坐的“同辈”突然成了“姑侄”,让响尾如何咽得下这口气。然而她也知道此时不宜动手,听了白素贞的话后面上也跟着一笑,迎着她走过去,亲热的握住她的手道:“姑姑这话可是折煞侄女儿了,侄女儿住的山头只跟平陵县一山之隔,您来了以后却只管知会了黑熊那夯货,却没人来通知我。可见是嫌弃侄女儿笨嘴拙舌,不待见我了。”响尾的话句句说得亲近,语气用得字字娇嗲,听得素贞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然而素贞自来知道做些表面功夫,便也顺着那话摸了摸她的脑袋,说:“我本来是想可一个人坑的,如今你送上门来给我坑,我自然也却之不恭。一会儿让小妖们去你洞里给我拿些银子。钱塘县的房价便宜,正好我再买两处留着养老。”☆、从姥爷到姑父响尾从幼时认识白素贞就知道她不要脸,没想到老了以后更加不要,此时见着她脸不红心不跳的问她要银子,嘴角抽搐的差点昏厥过去。口里的信子绕了许久才生生咽下这可恶气,笑眉笑眼的说:“姑姑要的,侄女儿便是没有也得想法子弄到。只是咱们姑侄两许久没见了,原该好好坐下来叙一叙旧。今日我就狗胆做个主,邀姑姑去我那儿吃顿好的。”素贞说:“不去。我懒得动弹。”响尾明知她有这一说,又捂唇笑道:“生怕您老人家不赏脸,那就摆在黑熊那儿?它的洞府离得近,走几步便到了。”响尾一边说着一边用眼睛去瞄黑熊精,结果黑熊还吓得傻跪在那里,不觉暗地里踹了它一脚道。“夯货,你怎地还痴了?还不过来求求你姥姥?”黑熊精便一遍一遍的跪地磕头,心里七上八下的跳个没完。它觉得这一黑一白吧,都是难伺候的主子,心里后悔死了蹚这趟浑水。想它一个七百多年道行的东西,跟人家千年圈混个什么鬼,真动起手来估计它那洞府都得给“拆”没了。黑熊精跪地磕头,跟来的一众妖精们也跟着磕。响尾带来的妖物也不少,院里院外堵了个通透。明面上看去,都是诚心在“请”她,然而这“请”的方式又是个只得进路难得退路的。素贞心知这场架是躲不过了,响尾如此步步紧逼,自然也不是单纯的奔着二人的“恩怨”来的。灵芝自从露了白她便有这个意识,只没想到这帮妖的消息真有这么灵通。左右是自己一时玩心惹出来的祸事,白素贞索性也不再多说了,只迈着步子走到法海禅师近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