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童也不甚乖觉,一路都在要吃的。看见卖糖葫芦的经过,就说“爹,我要吃糖葫芦。”看见卖豆花的吆喝过去,就说:“爹,我要吃豆花。”“她爹”,统一都是一句:“我没带钱。”气得孩子当场在路上蹬腿。他就从怀里掏出馒头往她嘴里塞。如此,小商贩们都看出来了,这爹可能不是亲爹,闺女也不是亲闺女。与此同时,被塞了一嘴馒头屑的白娘娘心情自然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也终于知道了臭和尚随身带着馒头不是为了填饱肚子,而是为了堵她的嘴,一时之间气愤的很想跟他打一架。她是许久没有逛过街的人,此时逛了,吃点东西过分吗?再说法海禅师,脸色也不好看。眼见这白素贞这一脸撒泼耍赖的样子,只觉比他刚入佛门抄背经书时都要头疼。他不知道她那句“爹”怎么能叫的那么顺口,反正他是生不出这么离经叛道的闺女。法海禅师眼见着白素贞干脆要往地上躺,鼻涕眼泪流的伤心死了,忍不住踢了踢她的布鞋说。“你都多大年纪了,怎么出门还这样闹。咱们出来是办正事的,能不能听话点?”素贞说:“不能!我这两条小短腿能跟上你的大长腿?你出门不拎着我就算了,我饿的都两眼发黑了,你连口吃的都不给买。牛耕田还得喂饱了耕呢。”法海禅师觉得,白素贞睁着眼睛说瞎话从来不担心扇着舌头,她自打出来,就已经吃了两份包子一碗馄饨和一个油饼了,还要怎么吃才饱?白素贞似也看出来小和尚是什么意思了,又一咕噜的爬起来说。“你到底是不是我亲爹?亲爹都得宠孩子。你能不能进入角色快一点?!”最后一句,白娘娘声音压得很低,说完以后又跳着脚往他耳边凑。“你当妖精都是傻子?咱们这样一看就是假的!你倒是说说,到底谁不干正事儿了?!”法海禅师一直认为,白素贞很有一套自己的歪理邪说。便如现在这番,分明是她不听话在先,反倒要扣上一个他不配合的帽子。找孩子的事情迫在眉睫,他们想引妖精上钩,自然不能表现的太不寻常。于是,法海禅师重重叹了口气,老实巴交的走到一处卖糖葫芦的地方说:“麻烦你,一串糖葫芦。”可巧卖糖葫芦的小哥儿刚从他们身边走过,一听这话也笑了,挑了其中最大的一串递给他说:“公子爷,孩子挺闹啊。”法海禅师说:“啊。闹啊,真闹。”法海禅师觉得,就算他不是和尚,真得了这么一个孩子,也得被气的出家。仁和县晚上的夜市是极热闹的,素贞听说第二波丢的那些孩子多半是在这里丢失的,便只管往人群中走。他们两个已经在大街上游荡了一天了,一天也没嗅到什么妖精味,反倒是仁和县这条夜市的街道,观着就不太正。素贞认定,这里面必然有些蹊跷,便一直带着小和尚在周围兜兜转转,直到暮落。妖精里,成了人形的妖也有不能见光的。那多半是动了不该动的法子修道的,便如吸了灵元的这只,青天白日里是断不敢出来的。它吸的太多,怕天谴,也怕旁的妖窥视。入夜的仁和县依旧是一派热闹景象,白素贞特意让李县令多添了几盏灯笼,小小一条长街,竟也同白昼一般,灯火通明。白娘娘跟法海禅师就混在一群人中走着,雪白的一双缎面鞋,也记不清被人踩了多少脚。她看法海禅师一直不紧不慢的走在她身侧,便悄悄抓住了他的衣角。见他没有反抗,又顺着那衣袖,将小手窝进了他的手掌心。法海禅师有一双很漂亮的手,每逢念经的时候,白素贞都忍不住要在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之间瞄上几眼。这是她第一次握他的手,早春晚来风凉的日子里,他的手掌依旧干燥温暖。法海禅师似乎也没料到白素贞会来握他的手,低头回望的脸上闪出一抹惊诧。又恰好,此时一群人热热闹闹的自他们身边谈笑而过,便下意识拉住了那只手。他怕她会走散,手掌中猛然抓住的一抹柔若无骨的滑腻,又让他瞬间想甩开。白素贞也觉察出了他的动作,肉嘟嘟的手指只来得及攥住他的食指,仰着脑袋可怜兮兮的道。“爹,这儿人多,我害怕。”她怕个鬼!鬼都怕她!法海禅师的太阳穴又开始一跳一跳的疼了。再一看四周一片人海,你松开她吧,又担心真走散了,不忪吧法海禅师甩了甩,没甩开,继续甩,那只肉手攥的更紧了。白素贞咬牙切齿的说:“你再甩我就哭给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