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听武媚娘接着说道:“你也不必觉得我这是在帮吐谷浑。陛下在去年就有意,于吐火罗处建立羁縻都护府,将早年间就逃亡到那里的波斯王子册封为波斯州都督。算是在名义上再对对方做出一番支援。现在也不过是提前再去接洽一番罢了。”
弘化闻言低笑了一声,“行吧,我知道你的意思。”
媚娘既然按照这种方法来说,那就是明摆着不想给她留有心理负担。
她也不多纠结于此事就是了。
比起计较这个(),她还不如想想?[((),在回返吐谷浑后,她该如何继续整顿内务,收拢军队,继续和吐蕃周旋。
这才是对她来说直接面对的挑战。
既然大唐暂时不可能对吐谷浑发起支援,除非到了能够腾出手来,或者情况足够危急的时候,那么,她其实也需要做好最坏的准备。
在这样的思虑间,她稍有起色的心情又重新低落了下去,甚至在又行出了一段距离后,忽然问道:“媚娘,我想问你个问题。”
“你说。”
“如果,我是说如果……”她迟疑了一瞬,最终还是将这个问题给问了出来,“我将我的次子和长女都送到帝都为质,陛下能否善待于他们?”
武媚娘顿时语气严肃,“你这话不要随便乱说。”
弘化眸光微垂,“我都说了,只是如果。”
可就算是对弘化公主还没那么了解的李清月,都不难在此时听出,这位初见之时便有一番豁达气场的李唐公主,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分明是有托孤之意的。
因为她身在吐谷浑军中,还并不只是以一个“王后”的身份存在,便根本无法保证,在和吐蕃的对战中安然退出。
那就并不奇怪,她选择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
而这话中分明还有另外一重意思——
她不打算放弃争取吐谷浑的地位,就算有了陛下的拒绝,也得继续拼一把。
可事实上,以她李唐公主的身份,她就算是早日退到吐谷浑临近鄯州的地界上,也绝不会有人对她加以责备。
一想到这里,李清月觉得自己的眼眶有点发热。
于是她忽然转头,用稍显天真而好奇的口吻问道:“弘化姨母,那吐蕃当真有如此厉害?”
弘化公主本还有的几分慷慨悲壮,都被这句话一个打岔给收了回来。
见李清月在马背上挺了挺胸膛,仿佛想要证明自己已有了问询此事的资本,甚至挥了挥拳头,做出了个进攻的手势,弘化公主更觉得,自己要是继续托孤,非得换个安定公主不在的场合才好。
这孩子也太能破坏气氛了。
不过现在,还是先解答她的问题吧。
弘化公主轻咳了一声,答道:“若不算大唐的羁縻之地,吐蕃所占据的地盘,约有大唐的三分之一。虽然无论是人口数量还是经济文化都远逊色于大唐,但……不得不承认,他们的兵马确实强盛。”
“要只觉得他们是蛮夷之人,那真是要吃大亏的。他们早年间就效仿着大唐的府兵制,分出了军户和民户,还将同一部落的人分在一个千户长手下,以马匹和旗帜区分身份,以便灵活调度。”
“不只是提高军户的地位,若是你看到有人的身上穿着虎豹的衣服,那必定是吐蕃军中的勇士,相反,若是你看到有人的头上挂着狐狸尾巴,就代表着他曾经干过狐狸一样胆怯的事情。”
李清月思忖了一番,问道
():“那是不是会有这样的情况,一个被戴上狐狸尾巴的吐蕃小兵,身在军伍之中,恰好左右都是他的同部落亲属,为了让自己洗刷掉这份耻辱,干脆更为奋勇地作战。()”
对,这就是吐蕃军中最常见的情况。▇()_[(()”弘化公主答道,“这法子在大唐看来很是野蛮且滑稽,可偏偏,它就是奏效。”
“此外,吐蕃作战之中不禁劫掠,所得的零散东西都能够自己持有,只有土地是归于国家的,这也就意味着,他们的将士随时都处在为自己而拼杀的状态。”
而目前,吐谷浑就是他们的猎物。
在弘化的记忆里,这几年的交手中面对的情况都是很相似的。
吐蕃的前锋部队先行,后面就是他们作为后勤补给的上万牛羊以及押送的老幼,一路行到吐谷浑交界之地,随后在找好的突破口咬上一记。
每一次作战区分出的勇士和懦夫,都会让他们下一次出击的时候变得更为悍勇。
而他们新上任的主将,更是个能将吐蕃军制军团给利用彻底的奇才。
更麻烦的是,吐蕃可以负担起这个远行,不断往前挺进,甚至在攻破了白兰羌后,将此地作为他们的一处中转大营,吐谷浑却不能效仿这一点来做出反击。
吐谷浑的疆土已注定了,他们不具备远征的能力。
李清月听到这里,忍不住回问道:“也就是说,吐谷浑现在该当做的,要么是通过一场足够有威慑力的战事击溃来犯的敌人,让他们遭到重创,不得不放弃这个对手,要么……”
“就是用绝对的防守将他们拦截在疆土之外,只要每次都能让他们劫掠所得远逊于消耗,其实也能让他们的优势慢慢被削减,是这个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