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亏了这段时日暗无天日的船舱日子,夏淳一个大美人弄得灰头土脸。一身水腥味儿,衣裳不知多久没换,邋遢又馊臭的,路过的人都绕着她走。邋遢的好,夏淳在地上晕了一刻钟,没有人见色起意捡她回去。或许是潜意识里知道危险,强烈的求生欲叫她混沌之中,在被人触碰她胳膊的一瞬间醒过来。她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就看到面前蹲着一个浑身打着补丁的瘦麻杆少年。少年脸上有着长期营养不良的枯瘦,但胜在一双眼睛清澈明亮:“姑娘,姑娘你还好么?可站得起来?”夏淳张了张干涸的嘴,沙哑的嗓子发出的声音小到她自己都听不清。夏淳知道自己肯定是发烧了,且烧得不轻。她只能眨眼睛向少年暗示,快点带她去看大夫。也不知这少年是理解了还没理解,他犹豫了好一会儿,红着脸俯下身将夏淳背到了背上。少年是真的瘦,背人起来的那一瞬还踉跄了两下。夏淳已经没意识去计较体重的问题,脸搭在少年的后背就昏睡了过去。再睁眼,已经是天黑。四周充斥着咸湿的鱼腥味儿,夏淳迷迷糊糊之中感觉有人拿湿帕子在擦拭她的脸颊。火烧火燎的胃痛让她强制性睁开了眼。她此时已不在江边,而是躺在一个散发着霉味的破旧小木屋里。给她擦拭脸颊的是一个黝黑的妇人。见夏淳醒了,她咧嘴一笑,一口黑牙。又是托上辈子是南方人的福,这妇人叽里咕噜说的方言,她蒙了一瞬听懂了。江浙附近的话。夏淳脑子里飞快地下了判断。虽然不清楚大康的疆土是如何分布的,但夏淳根据前世的经验,大致估计了自己是飘到了哪里。从京城一路到江浙附近,最少也改一个月过去。夏淳被妇人扶起来时心里就在想,周卿玉这么久没找到她,该不会以为她已经死了吧?夏淳喝着味道怪怪的冷水,心里忽然涌现了一股酸涩委屈。果然这个世界,她遇到了事情,第一个想起的人还是周卿玉这厮。夏淳吸了吸鼻子,突然有点想哭,叫你多管闲事,自作自受了吧!妇人见夏淳喝了两大碗水下去,可算是把嗓子里的火给灭下去。先前浑噩之中见到的少年这时候出现在门口,端着一碗稀粥面红耳赤地盯着夏淳看。夏淳道了一声谢谢,接过来急匆匆就喝下去。妇人打量了夏淳许久,估摸着是没见过夏淳这种气度的人,行动很是拘束。抄着南边的方言就小心地问夏淳叫什么名字,是打哪儿来。夏淳没弄清楚这是什么地方便含糊地说了些。好在这妇人也没细究,见夏淳喝完了粥眉眼耷拉下来,又扶着夏淳躺下去。夏淳这一烧,烧了两日才降下去。之后又卧床了四五日,没请大夫,愣是靠意志熬过去。病怏怏地蜷缩了估摸小十天,才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终于走出了小木屋。这些日子也够夏淳把这家人摸清楚。这里是大康中原地区的一个小渔村,家家户户靠打渔为生。救夏淳的这家人姓王,男人四年前打渔掉江里了,如今就孤儿寡母两个人。少年年岁还小,十四岁,跟村里人不同。这个年纪没去学打渔,反倒进了私塾读书。王刘氏,也就是喂夏淳喝水的那妇人。很擅长缝补,男人死了后就靠着给殷实的人家缝补浆洗,把王家唯一的根王三水养大,还送去了村里私塾读了书。王三水就是当日背夏淳回家的少年。那日说来也是凑了巧。王三水虽然是个少年,却早熟得很。知晓家中贫困,他那日碰到夏淳之时原没打算把人带回来。但他走了两步又想起落了东西在私塾,匆匆折回去的路上不小心踩到夏淳的手。夏淳叫了一声握住了他的脚脖子,他才将夏淳背回了家。夏淳擦干净脸后,一眼就叫一向老成的王家少年红了脸。小渔村里没见过什么贵人,夏淳这般倾城少见的皮相别说渔村少年了,就是见惯了美色的人见了她都得晃神,没什么好大惊小怪。夏淳身子没好透,每日缩在王家闲得发慌便逗起了孩子。这不逗不晓得,一逗才大吃一惊。王三水这动不动脸红心跳的少年,居然有个过目不忘的脑子!尤其对数字,心算能力强得夏淳这现代背过九九乘法表的灵魂都吃惊。夏淳不信邪,刁钻地考过这孩子几次,发觉他是真的对算术很有天赋。怪不得王刘氏家里饭都吃不起了,还缩紧裤腰带送少年去私塾。夏淳跟着这母子俩吃了一个月酸咸鱼后,将身上唯一没被撸走的小金铃铛给了王刘氏。“当了换肉吃吧。”虽然这铃铛值不了多少银子,但是她亲手设计的,跟少傅手腕上的铃铛是一对儿,夏淳等闲不想当的,“嘴里淡出个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