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恨庄严,恨他比我有种,我要有那么多钱又长那么国色天香,绝不自杀,我杀人还差不多。靠,他什么人,不,什么鬼啊,自!杀!真遗憾我生前么办法和他交往庄严,不然我要狠狠骗他的钱,劫他的色!
某日,我和马面去一家疗养院办事,去得早了点,那寿终正寝的大婶还没咽气,按照规矩,死者不是处在完全死亡的状态我们不可以带走其亡魂的,只好等待。
随意浮在走廊上,透过一间病房的窗口,我居然看到那天接庄严时,跪在他身边的女孩子,她仍美得仙气逼人,从头发,到脚趾头。她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表情空白,眼神涣散。我瞥了眼挂在床头的病例,惊诧,她竟是个精神病患者?她崩溃了,可是因为庄严?我记住了她的名字,姜如月。
庄严住在温泉附近他爸送他的豪华别墅内。那天我又去温泉散步,路过他家大屋,看了几看,他问我可是喜欢,我给他百分百答案,“是,绝对,肯定,特别!!!”庄严不屑冷笑,喝啤酒。他老子真强,连啤酒都弄给他,那东西要迫害多少臭氧层才能被运到这儿来啊。
庄严又变酷了,他说他已经知道如何回去看看,这是当然。我见庄严酷虽酷,但还没冷到零度,闲话,“你为何自杀?”我以为他不会答我,哪知他坦白道,“我想和我爱的女孩永远在一起,这是我留住她的方式。”
“你办到了?”
“她疯了,躺在疗养院,因为我,你说我办到没有?”
我知道他说的是姜如月,不可思议,这厮生前什么人啊?“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我问,“你好好活着就不能和她在一起吗?”
“我活着的时候她爱我爸,多妙,我们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她竟然爱我爸?一个半大老头子?不过现在不会了,现在她只能想着我,永远。”庄严说着就开心的笑了,他的笑容象溶冰下绽放的花朵,清新冰润,无可逼视。
他是变态,我确定,恶劣地泼他冷水,“别高兴得太早,你用了最笨的一种方式去留住你想留住的人,人是很善忘的生物,并对在一堆废墟上重建家园这回事情有绝对的天分。”
庄严笑容隐退,翻眼睛白的那部分给我看,抱着画板回屋,狠狠关上大门。我望着昏沉沉光线里的那栋漂亮建筑物,突然觉得庄严很可怜,他,应该是个阴沉寂寞的小孩吧?生前是,所以死后也是。
因为爱好散步的关系,常常见到庄严。又因为我们之间曾有过不愉快的聊天记录,他对我冷漠有加。而我,就经常刺激他,我是鬼差,他能奈我何?其实他爸给他送来无数漂亮衣服,他却永远穿那件黑色条纹校服,我很低级的嘲笑他的校服难看,他若应激性太差我就祭出升级版,“人一向是活力充沛的生物,再生能力比蚯蚓还好,她早晚会清醒过来并忘了你,时间长短而已,你把校服穿烂了也没用。”庄严一酷到底,沉默不语,可我看到他握画笔的手微微颤抖。此时我又有点愧疚。
和庄严的关系有所扭转是某次,我发现有只巨型恶鬼去他的大屋捣乱,强索啤酒喝,于是上前阻挠,喝退恶鬼。我是鬼差,维持治安理所当然,庄严却因此感激我,当然他表现的十分隐讳。在我怡然自得,欣赏温泉上蒸腾变幻的雾气的时候,他搭讪,梵高和巴尔蒂斯的画风哪种我更喜欢?他说他喜欢巴尔蒂斯的《街道》。他的问题太有深度太文艺了,我不懂,我等着他鄙视我,但他没有,他请我喝啤酒。看在啤酒的份上,我附庸风雅,捧场看看他的画。
庄严的画多是静物山水,无论静物抑或山水在他笔下无一不美,应该说是唯美,“近乎无耻的唯美。”我曾这样评价。他甚少画人物,起码我见过的,活在他画布上的人只有一个,就是姜如月。庄严笔下的如月,姿态各异,一颦一笑,栩栩如生,灵动一如能从画布中冉冉而出。庄严不是经常有好情绪的那种鬼,但画如月的时候却是“心”情不错,其实,鬼已无心,但看到庄严嘴角上扬的小小弧度,除了心情不错这四个字,我也不知该如何形容。
除了画如月,偶尔庄严也讲如月,“是她教我画画的,她最喜欢画人物,形形色色的人,包括卖烤白薯的脏汉。她画最多的是我和我爸,不过现在她只能画我了,躺在疗养院,在心里画。”他说的自恋又得意,可怜又可恶的家伙。这家伙从来不画也不提他爸,我猜他是不是催眠自己,以为他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有一天,庄严又挥毫泼墨,在如月的背上画了对翅膀,我问,为什么不选择和她一起飞?庄严说他不能够,因为上帝造他的时候没给他翅膀。
我想庄严生前并未尝试过真正快乐的滋味,他敏感,纤细,透彻,特别冷,特别痛,特别空灵,也特别曲折,特别邪恶,这样的孩子很难快乐吧?一般,活的笨一点愚昧一点的生物比较容易获得快乐,比如,还没做鬼之前的我。
我觉得,庄严,是个需要很多很多很多很多爱的小孩。
忽忽光阴弹指过,阴间永恒不变的暗淡天空下,我和庄严谈谈画画的过了两年。在阴间,鬼不会累和疲倦,也不会流泪和饥渴,日子午休止的寂寞蔓延,百无聊赖。庄严即使再百无聊赖,也没找我当他的模特,幸好没有,谁会画一个没有感情,容貌丑陋的牛头呢?
每逢年过节,庄严会收到他爹送给他的礼物,我从不客气的分享,我跟庄严说我爱你爸。庄严笑,抿着的嘴角,象下弦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