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奈比凌雪还大一岁,是正儿八经有过大赛经验的“老队员”了:凭借难度一骑绝尘、有底气锁定单项奖牌的高低杠实力,她11年的世锦赛、12年的奥运会两次都拿到了宝贵的出场名额,可惜一次预赛掉杠一次决赛失败。去年全运会与柳曦并列获得了高低杠冠军之后搭上世锦赛的顺风车,最后又因为一个虚摆把金牌拱手相让,仅仅拿到了铜牌。这次的队测虽然高低杠凭借71的高难度比到了第一,平、自两项却都出现大失误。吴敬私下里没少对梁淑抱怨:“接手了这么一位队员,真是又爱又恨。”若是遇到人才济济的年份,这样稳定性打大问号的选手没准就是“雪藏”到底的命,可今年这样青黄不接的时候,却未必不能赌她碰碰运气。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寂,章龄敲击键盘的声音格外清晰。“那目前是这样:柳曦,凌雪,杜明暖,莫青如,沈昕,方月涵,李奈,我看这七个人队测的名次也还是不错的。其他教练还有意见吗?”
这一问,几位教练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集中到了第四组的教练胡旭平身上。第四组算是国家队里一个尴尬的存在,既是潜力苗子的“幼儿园”,也是重伤老将的“养老院”,唯独留不下能上比赛的适龄运动员。这尴尬的地位还得从多年前胡旭平的运动员生涯说起——第一年参加世锦赛的他一连拿了三块银牌,媒体理所当然地把他当作次年奥运的金牌热门大加宣传。奥运会的团体赛竞争格外激烈,分数一直紧紧地咬着,胡旭平压轴登场,单杠成套行云流水无懈可击,只下法动了一小步。倒霉的是,分数打出来一看,华国队拿了银牌,跟冠军只差在百分位上。
更倒霉的是,随后的三项个人比赛,胡旭平又重复了上一年世锦赛的三块银牌。
奥运结束后,“千年老二”的绰号变成了胡旭平甩不掉的阴影。甚至退役之后从在母队粤省队执教一路升入国家队建了组,从前女队的老帅郑可方挺欣赏他,各个省队倒也愿意把“小苗”交给他打基础,可到了快要上国际大赛出成绩的关口,又总是以各种借口倒腾走。一来二去地原本和他搭档的女教练也在全运之后回自己省队当领队去了。好在胡旭平性格温和谦让,执教能力也过硬,又很乐意干这些吃力不讨好的苦活累活,在国家队的位置一直稳稳的。
察觉到众人都看向自己,胡旭平放下手中的队测成绩单,难得地开了次口:“章导,你们组简秋宁也有720呢。”
话音未落,谭胜男顺溜接茬:“简秋宁虽然跳马拿了第二名,但是只有一跳,而且其它几项也太不稳定了,我看价值也不大……”
章龄沉稳的音色横刺里截断了谭胜男尖锐的女高音:“简秋宁这个选手,进大名单是可以的。”说罢,微眯的三角眼便略略抬了抬。
一旁的女搭档张卉会意,柔声续道:“可是啊,她这个训练组别多少成问题。”
胡旭平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他倒是隐约猜到了章龄的意图,可这个意图背后更深层次的原因呢?国家队中各个教练组势力需要平衡是上面领导喜闻乐见的局面,也几近不成文的规则。虽说前三组实力差距甚大,但上报的名单里总是默契地保持着三分天下的态势。可是现在七人名单中,龄非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塞一个世锦赛的适龄队员到自己组里,可就真是反常,不,简直是诡异的很了……
“胡导,我看要不把秋宁给你练着?”章龄眯了眼,颇为慈祥的样子,只是睫毛在眼下笼成的阴影分明散露着居高临下的压迫力。打断胡旭平思绪的是章龄接下来的话:“胡导,世锦赛时间紧了,全锦赛更是就在眼前。我看你手里那几个十三四岁的小孩,要不先调到地方队上练着吧,倒是保证适龄选手的训练重要。”
“放到我组里,我没意见。”胡旭平保持着一贯谦和的语气,抬起头来,两位教练同样幽深的目光有着一瞬间的碰撞。
“那就这样定了吧:八人大名单我先报上去,根据全锦赛表现还可以微调;简秋宁调整到龄干脆地拍了板。
神色各异的教练们鱼贯而出,胡旭平同往常一样故意落在最后。冷不防,章龄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胡导,好好练着她。”
“她真的是,很不一样的一个‘苗子’。”
“就算上不了两大赛,世界杯全能能有点突破也是好的。”
外面已经飘下了斜斜的雨丝,天色倒反而从浅灰变成了晃眼的牙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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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文在贴吧挺早就发了,现在打算一边改一边陆陆续续地移到这里来。也算是写给自己的一份激励吧。
体操运动员们从小在队里成长起来养成的习惯和纪律力量是极为强大的,尽管刚才那一阵玩得很是“放飞自我”,教练们推门而入时身着统一暗红色砍袖训练服的女孩们已经自动开始按分组在自由体操垫上列队,乖顺地低着头站成四排。
当然总有个别人例外,自由操场地角落里还有两位选手兀自杵在那儿静静出神。章龄有点凶地喊了一声“简秋宁你还在干嘛呢”,她俩才一前一后地向大部队走过来,走在前面的是圆圆脸一双笑眼的杜明暖,落在后头却比其它选手都高半个头不止的自然就是刚才那波小小乱流的漩涡中心简秋宁了。她肩宽腿长,四肢上沙丘似的流淌着的肌肉线条十分明显,在几条队列里被衬得非但高,而且“壮”——是因为华国其它选手都可称得上“纤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