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算什么呀?练不出来不是很正常么,还搞人定胜天那一套不成。”简秋宁听了杜明暖半开玩笑的话还是觉着满心不爽,脱口而出的回应也染了些奚落似的语气。
柳曦的后两串是相对简单的后直720和后屈两周,不过,再简单的跟头串在国际赛场上能够做到落地生根也是不易的。62的难度,14550的得分,柳曦超过暂列第一的沈昕,终于成了名副其实的世界杯“三冠王”,或者说,“六冠王”。“其实啊,经过这个冬训,在自由体操这个华国队过去的弱项上,我们进步很大。不但柳曦拥有国际性的高难度,咱们队伍中更年轻的选手也拥有1260这样的高难度动作。比如咱们今年才十五岁的小花徐若澄,就在年初的队内测试中成功地完成了这个f组的大空翻,希望她也能够早日在更大的舞台上展示出自己的风采……”童桐的总结分外激情四射。可是被莫青如拉着坐在第一排的柯润雨却听得嘴唇越来越白,脸色越来越青。简秋宁和杜明暖坐在后排,看不见她的脸色,却都发现她身子在椅子上颤抖得摇摇欲坠,如风中枝头的枯叶一般。
“你师妹这反应太夸张了吧。”简秋宁轻轻戳了戳杜明暖的手心。
“谁说不是呢。”杜明暖难得地敛了笑颜,轻轻叹气间表情也变得无可奈何起来。“她俩在沪省队的时候就是死对头,强项一样,澄子处处压润雨一头,现在要备战青奥会了还是这样。现在徐若澄把1260都练出来了,润雨脚踝有伤,自由操降了点难度,怎么能不着急?叫我看,倒也不能说是澄子专门压润雨,我们队里不大多数都是高平自强项么。但真摊上这种事情了,心里到底是不舒服的。何况润雨还是个认死理的性子呢。”
“很多事情本来就是越想越邪乎的呀,自己把自己都吓倒了。”简秋宁似有所感。“不过澄子呢,家境好,又是被宠大的,只怕在省队的时候资源也好得很呢,这倒也是人之常情。”
这时坐在柯润雨身后的徐若澄居然略显羞涩地勾了勾下巴,接着甜甜地一笑,大大方方地道:“咦,原来我沾了曦曦姐的光,倒还出了一把名呢。”这话的音量不大不小,既能让室内众人都听清楚她这句谦辞,又不至于显得嚣张跋扈。
“小小年纪这么一副派头,也不知道跟谁学的。”李奈笑得一双丹凤眼中全是讽刺,“不就是被提了个名字嘛,什么大不了的,兴头成这样。”
“李子,小孩子们不懂事儿胡说八道,咱们是大姐姐,还是担待些吧。”凌雪赶在梁淑拍案而起之前挪了挪身子凑到李奈旁边,柔柔劝解,“她们说完自个儿都能混忘了,你还生这个气,多不值得?”
“哦?那你怎么不去管她们?倒来劝我?”李奈似笑非笑地瞥了凌雪一眼,“行了行了,我还不知道你的意思?不说了就是。”
有了这个插曲,国家队内的众人都没有注意到电视屏幕里章龄紧锁的眉头、紧抿的嘴角和柳曦郁郁的神色。“六冠王”柳曦的眼神里,并没有属于冠军的欢悦或霸气,而是深不见底的迷惘。
“章导,小雪的脚伤又严重了。”章龄的办公室里,张卉正向章龄报告近段时间组里训练的情况。尽管办公室的门关得严丝合缝,但张卉还是把声音憋得低低的。“黎队医说,这种伤还是要做手术才能好彻底,就这么拖着也不是个办法。”
“做了手术,怕是赶不上今年世锦赛了吧。”章龄用指关节有节奏地轻敲着桌面,“那保守治疗还能坚持吗?”
张卉回道:“倒也不至于连今年都撑不过,但是恐怕后面比赛就得采取措施了。您看……”
“我跟桂省队那边说说,小雪其它三项都暂时不比了,全锦赛专心比平衡木。下法什么的也少跑两趟,多加几个垫子。你平时也注意看着点。”见张卉点头,章龄便跳过这个话题问起了徐若澄的状况。“徐若澄的木头练得怎么样了?”
“还成,屈两周也出来了,就高度稍微差点儿。”张卉答。
“这孩子倒是个有心气儿的,好好磨着可堪大用,就是年纪小一岁。”章龄摸了摸下巴。
“章导,我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说。”张卉大概猜出了章龄没有宣之于口的心思。“曦曦是个内向的孩子,练得也最肯吃苦,再怎么说,也得多鼓励鼓励她才好。”
“难啊,哪都差一口气。”章龄叩击着桌面的力道又大了几分。“杠子和自由操也还罢了,木头为什么也这么个尺度。倒是连二组那几个都比不上了。也罢,等全锦赛完了,让那个什么澳大利亚的外教再给她编套舞吧,现在和俄罗斯那个差不多音乐,连我看着都不像话的很。”
“好,我记着了。”张卉只好住了口。从她运动员时期师从章龄那会儿,到现在跟章龄做了一个多周期的搭档,章龄没怎么朝她发过脾气,然而对她来说,章龄就是必须敬服的存在。话说回来,柳曦这个孩子,除了训练乖巧吃苦,也确实没什么讨人喜欢的地方吧。
“啊,我天,出国比赛可太恐怖了,这么这么多要带的东西,还有那么那么多大佬……”宿舍里,杜明暖突然嚎了一句。再过一个礼拜,她就要参加斯图加特举办的全能世界杯了,参赛名单中那么多名宿和新秀,就是乐天的杜明暖想到这压力山大的“首秀”也变成了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那我怎么还有点羡慕你。”简秋宁低头,现下世界杯各站的出战人员都已经确定了,能够适龄上世锦的队员,就连几个八人名单都没上去的边缘人物都有世界杯练兵的机会,柳曦更是以“六冠王”的身份基本锁定了世锦赛的一个名额。只有她,一次次目送大巴载着全副武装的队友和她们的教练驶出体操中心的院门,随着车轮声的远去,好像整个世界都抛弃了自己,掉头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