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好的!——哎呀你还没进成年组呢,急得什么。你忘了我队测摔了三串啊。”一低头发现柯润雨还是殷殷地望着自己,脸上的表情混合着自卑和期待,目光也是又闪躲又急迫,这让简秋宁觉得别扭且烦躁,甚至不惜拿自己那“悲惨”的过往说事儿,以求尽快堵住柯润雨的问题。
“徐若澄怎么就这么厉害呢……”柯润雨扁了扁嘴,嗓音明明已经是藏不住的酸涩,面上却仍是倔强着。“秋宁姐,青如姐说所有的动作,只要拼命练,没有练不成的,可是……怎么办,我就是练不成……连900都入不了套。”
“各人有各人擅长的项目。再说了,你今天这套做得很好呀。”杜明暖大概是体力有点跟不上,今天的自由操前三串脚下都不是完全干净,看得简秋宁的心脏也连翻了好几个跟头。她一边搭着柯润雨的话,一边用深呼吸压下随着杜明暖熟悉的音乐渐近尾声而升腾起来的紧张。
后团两周,向后垫了一步,杜明暖今天的比赛算是顺利结束。她整张脸都笑开了,走下赛台向观众致意的时候几乎是连蹦带跳。与登上赛台的简秋宁交接击掌时,她的巴掌简直就是朝着简秋宁脸上直直呼过来,仿佛这样就能把里边蕴含的欣悦鼓励之意封印到好友心里去似的。
“杜明暖的成套难度虽然比柯润雨高了一点,但是我们看到她的发挥并不是无懈可击的。所以这块铜牌到底能不能由她拿到,还要看裁判的打分。”不知为何,杜明暖的成套打分似乎有些迟缓,童桐只好看着提示屏上的实时排名详细分析目前奖牌可能的归属。等待的过程中,电视镜头不断切换到场边小跳着热身的简秋宁脸上,只见她嘴唇紧抿,眉头微挑,神色煞是清冷。童桐不禁调侃,“小姑娘看起来还挺有杀气的呢。”
“难度分5400,完成分8200,得分13600,总分56516。”杜明暖的分数终于千呼万唤始出来。“那么我们恭喜杜明暖获得了她的第一枚全锦赛个人奖牌。”童桐平平淡淡地总结道,语气里有一丝掩藏得极佳的慵懒。杜明暖的发挥和得分都再正常不过,而她作为解说员,难免对跌宕起伏的赛况和挑战极限的动作有着隐约的期待和偏爱。
“只差01,你下次得给点力啊。”眼看着谭胜男和陈松涛只顾着和一脸不敢置信的杜明暖拥抱庆祝,柯润雨则是委委屈屈地立在一边,李奈大剌剌地走上前去,先是和杜明暖击掌。接着又转向柯润雨:“你倒是厉害,同杠空翻接空翻可是我的绝活,这都被你学去了。”口气之亲热,仿佛半个钟头之前满口吐槽对方质量的人不是她。
柯润雨羞怯地低头,一丝微笑随着这个动作从她的嘴角滑了出来。这下谭胜男也回过神来,点着杜明暖额头道:“别以为拿了铜牌就完成任务,你的毽子直……”
杜明暖朝着谭胜男扮了个鬼脸,忙不迭地奔到赛台下双手呈喇叭状圈住嘴唇,大声道:“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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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灯转绿,耳边的嘈杂也归入片刻的寂静。
简秋宁最后咬了咬牙,毅然抬起右臂。虽然孤注一掷也未必能扭转既定的结局,但是既然这结局还没有成为定局,她就必定要为之赌上自己的全部实力。不断地默念着挂串动作的要领,鼓荡着的情绪奇异地平静下来,似乎心湖已经缩小到只能容下“上难度”这一个最简单的想法。
胡旭平看了她的神情,默默转过身去背对着自由操场地。简秋宁的这点心思,哪里瞒得过在体操馆里浮浮沉沉了几十年的他。恐怕现在的简秋宁还是坚信实力决定一切,狭路相逢,强者必然取胜的吧?胡旭平自嘲地笑笑,自己当年何尝不是如此,就算有过来人耳提面命,那些金玉良言听在未识险恶的少年耳里,只是扫兴的聒噪,恶心的世故罢了。左右这动作的技术算是已经成型的,不至于因强行上难度而弄得受伤,自己又何苦非要做这个恶人呢?
钢琴声起,澄澈的旋律勾勒着平和而晴朗的水面,宛若当日初进国家队大门时章龄那一句豪气干云的期许:“以你的天赋,奥运冠军也不在话下。”
高举腿720度开场。
可是如今看来,只是想要进入世锦赛的名单,就是多么的难啊。
第一串仍然是后直两周接前团回笼。一回生,二回熟,第二次在正式比赛中拿出这个动作,简秋宁稳稳地钉在了地板上,体操馆里掌声热烈。
掌声暂歇之后配乐旋律一变,促而密的拍子被钢琴家轻柔优美的演绎遮掩,是瀑布一般的恣意流泻,如伴着幽咽的泣诉,又如暂时蛰伏的砥砺。记得有一次训练中起了争执,章龄一脚踢倒了自由操场地边的镁粉盒子,丢下了一句“选这么晦气的曲子,活该你越练越差。”白灰撒了她一头一脸,呛得她又哭又笑——她也不知道自己当初一耳相中的乐曲怎么就如此巧合地描绘了自己的命运,短暂的风和日丽之后便是险象环生的巨石断崖,拼命挣扎却还是逃不过坠入谷底的宿命。
后直转体540度,间接连接阿拉伯团两周,再接鹿跳。
这就是简秋宁要拿出来的价值02的挂串难度动作,从观众们排山倒海的叫好来听就知道,这个赌,是赌赢了。
胡旭平迅速而机械地扭过头,正好对上昂首亮相时简秋宁眼里无比灿烂的笑容。“好样的!”他不禁出声,呐喊声融进国家队女孩子们撕扯着嗓子的尖叫里去。场上简秋宁意气风发的模样,让他恍惚间找回多年前当运动员时的感觉,那种无比渴望着上场,心无旁骛地追逐着更高更快更强的感觉。